“你这么做很危险,着实一招险棋,你真的决定了吗?选择了就不能后悔,悔棋非输即灭。你真的想好了吗?”
卓一清夫妇还是对此夏侯将军的决策不能认同,十分为其安危担忧。
“这孩子父母虽不是我亲手所杀,却也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不能将这孩子拱手他人,送予他人抚养,孩子不在我眼前,我怎么能放心?如若有所差池,我将如何对得起她父母之死?”
许是强烈的责任心和英雄主义促使,夏侯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坚定,底气十足。
卓一清心里很清楚,夏侯将军是铁了心要亲自抚养这个孩子了,以自己多年对他的了解,他决定的事情就是板上钉钉已成定局,任谁也改变不了。卓一清夫妇尽管不是十分认同,却也反对不得。
三人将孩子所需物品打点妥当,只等天黑好上路。夏侯将军就带着孩子秘密前往赶回自己在京中的将军府。
“大恩不言谢,卓兄慷慨尽心相助,夏侯在此深鞠一躬,他日必定呕心相报。”
“夏侯将军,万万不可”,一直站在一旁的卓家内子夫人,此刻突然向前一步,急忙伸手托住,阻止夏侯将军屈身下躬。
“我与相公二人怎可受起将军如此躬身下拜?当年将军身为搜城追捕大将军,非但没有刀剑相逼,谨守皇命,拿我二人回朝交差邀功,反而冒死掩护,大力相救,还为我二人置足行中所需衣物盘缠,暗中托人相送,我和相公二人才得以苦鸳难鸯终成眷属,隐居至此清幽之地。尽管闲淡寡居,却无忧无扰,安然度日。”
卓家夫人话语至此,不禁眼中泪光点点,婆娑动情:
“如若没有将军,我和相公二人怕是早已命丧黄泉,含恨饮憾而终,又如何有机会幸生至今?乌鸦尚知反哺,羔羊跪乳以报,我和相公两二人今日所作所为权当报答将军当日搭救成全之恩,将军切莫好言相谢,会折煞我们夫妻二人的。”
卓夫人说完此番至情至义话语,早已泣不成声,怕是心中陈年往事爱恨是非尽然泛起,惹得心中苦痛难以自制。卓一清见状急忙上前伸手扶住夫人肩膀,将卓夫人的轻轻扳转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夏侯兄,不必相谢。你我二人多年兄弟相称,唯情唯义。多余闲话暂且不说,眼下傅余文公遗世幼女的身家安危最为重要,这是傅余文公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血脉,夏侯兄切记万事小心。”卓一清万般叮嘱:
“夏侯兄,你要切记,此事万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除了贵夫人,任何人也不行,任何人都要严守保密。包括夏侯兄膝下令郎。令郎年纪尚小,恐其得知此事,必得添其烦扰,增其负担,同时也可能为他人所利用之诱饵,于将军于傅余遗孤都非好事。”
“卓兄所言尽然在理,夏侯明白。”
“至于我与名烟夫妻二人,夏侯兄完全不必担心,此事绝对不会从我夫妻二人口中传出,自当为夏侯兄和傅余文公保密。”
夏侯将军此时怀抱寸小婴孩,看着她酣然入睡的小脸,懵懵懂懂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身陷何境,未来又将身去何方,不禁心中一紧,悲从心来:
“卓兄相告诫,夏侯定当谨记,夏侯在此谢过。”
夏侯将军说完,便身披魁梧军中披风,将正熟睡的婴孩深藏怀中,趁其酣睡毫无哭闹之声,急忙连夜秘密赶回京中家中。
凭空多出一个孩子,全府上下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露痕迹呢?又何况这是个会哭会闹没法控制的小孩子,将孩子带回府中抚养这一举,实在太过危险。
这些问题,夏侯将军早在心中订好章 程。
马蹄声声,哒哒哒哒一路奔腾,仿佛一声声“咚咚”鼓槌,也在为这马背上将军怀中孩子的命运多舛而默恸,却又仿佛一声声铿锵颂歌,激昂赞颂着这孩子未来的路途忐忑艰辛,却跌宕起伏,精彩无限。
因为要赶时间,所以夏侯将军快马加鞭。马上这样奔波,颠簸崎岖,夏侯将军怀中紧紧包裹的孩子却依然酣然入睡,因为临行前为防路上快马寒风侵入受冻,卓妇人为其包裹得严严实实,此时在温暖的襁褓中,孩子小小的脸蛋泛着微微的绯红,细微地呼吸声,十分地均匀,和谐,完全不自知身处这乱世国破家亡之境,弱小安详的模样,让人看了又爱又怜。
为避免孩子受颠簸被惊醒,夏侯将军凭着多年征战沙场马上峥嵘的强劲武功底子和轻功底子,尽量臂膊问问地用力托住襁褓,单手勒马绳,驾马快行。
同样也为避免被发现的危险,夏侯将军选择走小路,路况较窄,周围山林灌木丛生,一旦有意外情况出现,也方便躲避。
深夜的丛林小路,幽静无声,只听蝉鸣蛐蛐叫,一声两声反倒叫人心静。哒哒的马蹄声,载着夏侯将军,载着夏侯将军臂弯里紧紧托住的孩子,还有这个孩子今生与夏侯家族纠结跌宕的整个命运,带着一路因马蹄踏起而腾起的土烟,奔向傅余诗檐这一生命运和故事的开始之地——夏侯将军府。
凌晨时分,夏侯将军终于远远望见棕红檀木大匾,上书“夏侯将军府”,底下还有韦皇亲笔题书的“天下第一将”的赞誉之称。
夏侯将军并未直接入府,他深知府中家丁必定守于正门内侧。不同于一般宅门府邸之中的家丁,夏侯将军家府的门丁皆是军中受过特训之兵士,非常规家仆门丁所能比及,其警惕性和身手防御之力自然不必多说。
未免不必要的麻烦,夏侯将军直接先行绕过夏侯将军府的正门,前往夏侯府邸后门。这后门平时是由一些普通家丁看管,主要是素日送柴工人、送菜送鱼等等各种酱醋米面厨房杂役来往接收的事物,这等内勤杂物都得在后门大院中接办处理。
这夏侯将军府是韦皇为夏侯将军屡次沙场之上骁勇善战,保护疆土不受侵略,数次成功率兵归来,特地奖赏给夏侯将军的一座豪华宅邸,还亲自持笔题字赐墨宝,赋夏侯将军“天下第一将”之赞誉美称,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这些至于夏侯将军这等淡名泊利之人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过眼烟云。追随韦皇多年,夏侯家数代习武为士,一代将门,为国主征战沙场,夏侯将军十几岁便开始随军上战场,骁勇自不必说,五尺男儿,刚毅之气,英雄气概随性天来。
而这些年的坎坷历战,夏侯将军自一个初出茅庐的懵懂少将,长成一个已过而立的军中一等一的统帅将领,自然也心智成熟稳妥许多,蜕变惊人,对于自己的主子——城府极深、极具谋略的韦国皇帝,夏侯将军对其为人和脾性尽然了解深知。
豪宅也好,华丽府邸也好,美名赞誉也好,统统都是韦皇的“稳兵之计”,并非真正诚心相待。
韦皇不傻,这看似豪华的将军府宅,实际上对于韦皇来说,不过是眼睛一眨,顺手一甩的小事情,随口一句话就搞定的事情。不过是为稳稳拿住夏侯将军的心,一并拿住的就是整个夏侯将军手中的兵权和军心。
对于这些虚无名利之物,夏侯将军本不愿接受,转而一想,一来不可如此驳了一国之主的面子,韦皇是个霸道重颜面的人,若是驳了他的面子,回了他的赏赐,定不能就此罢休;二来夏侯将军府亲眷众多,妻儿老小安身立命之处总该要有,安危事大。
韦皇这等霸主,当小心谨慎应对,不然夏侯一家老小亲眷安危不定,难得保证。就算夏侯将军一世为将称雄,无惧受苦损命,他倒总不可不顾一家亲人之安危。
相对于前门宅院的庄严肃穆,这后院更“接地气一些”,较之前院的排场和大气,场院小是小了些,却多了些生活营生的烟火气。
以夏侯将军的身手,虽然随身带着一个幼小婴孩,轻功一发,脚下一使劲,飞身上墙,翻墙而过,轻声落至院中青石路上,两脚稳稳,干净利落,了无声息。
由后院浅行,夏侯将军小心谨慎,步步当心,绕至堂院夫人房外不远处,家丁仆人一如往日在房门外守候待命。
夏侯府邸既是韦皇亲手所赠之宅,自然也不会光秃秃只送一座宅子。这夏侯府中伺候丫鬟、烧火老妈子、吃穿采买等等,照顾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的家丁仆人自然不少,除了自己和夫人随身所带的原本体己随从,夏侯将军从来没有真正信过谁。
夏侯之府中,到处是眼线,韦皇之狡猾,夏侯将军心中清清楚楚。因此,夏侯将军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怀中婴孩的性命,还有自己家人亲眷的性命作赌注,去相信任何一个家中下人。大意失江山,夏侯将军深谙这个道理。
夏侯将军躲在院墙拐角处,通透观望,心里暗自寻思思忖,如何才能顺利进入房中。
未免事端顿出,夏侯将军早在入府前就将卓一清备好的一小颗菜籽儿一样大小的小药粒,以马奶喂怀中婴孩服下。这药对婴孩完全没有任何伤害,只教她不哭不闹,确保夏侯将军掩人耳目,将其安全带入府中,妥善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