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逸尴尬而勉强地回过身去,面色凝重而纠结,他心里的愧疚和抱歉,盛月颐能够看得出,也能够感受得到。
盛月颐也不想这样,不想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地……质问,埋怨,蹙眉相对。毕竟,真正的爱情不是一见痛苦纠结的事情,盛月颐想要得到夏侯逸的爱,并不是夏侯逸这样躲着自己,应付着自己,盛月颐想要的,是夏侯逸真真切切地爱着自己,就像夏侯逸对待夏侯诗檐的那般疼爱和惦念。
但就是盛月颐日日夜夜想要的这份爱,夏侯逸却给不了她。夏侯逸能够给予盛月颐的,只是夏侯逸的夫人,夏侯将军府上的少夫人这个空洞的毫无意义的称呼和名分。
夏侯逸能够给予盛月颐的,却不是盛月颐心中真实想要的。这便是上天和命运给这两个痴男怨女的矛盾而纠结的考验。
毕竟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不应该是用愧疚和抱歉,还有负责之类的事情来维系的。没有真情实意,没有真切的爱恋,两个人即便是名义上的名正言顺的夫妻,那又有什么用呢?
名不符其实的痛苦和纠结,怕是只有身在这纠结和痛苦挣扎之中的人,才能够真切地感受到,真切地体会到。
盛月颐原本并不想这样娶一字一句铮铮地质问夏侯逸,到底为什么非要这样对待自己,这般冷落,这般冷漠而毫无情意。盛月颐宁可一直装傻下去,装着傻,自己也不去直接面对夏侯逸根本不爱自己的事实,她只希望能够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等到那么一天,夏侯逸能够回心转意,彻彻底底地忘记夏侯诗檐这个他曾经那么深爱的女子,而到那个时候,盛月颐能够取而代之,做他夏侯逸真真正正的心里的女人。
心气儿如此高傲的盛月颐,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事情认输过,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甘拜下风过,心高气傲如盛月颐,却这样耐心而低下头弯下腰,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天能够做他夏侯逸心目当中的头等爱人夏侯诗檐的退而求其次的“替补爱人”。
为了爱夏侯逸,为了得到夏侯逸的爱,盛月颐不惜丢掉自己最看重的身段儿和尊严脸面,却始终换不来夏侯逸哪怕是多说一句话多一句关切问候的点点滴滴的暖意,这让盛月颐甚是伤心难过,更严重的,是她的寒心和绝望。
看着眼前的夏侯逸在面对自己对他的质问的时候,那样地纠结和痛苦,那样地踟蹰犹豫,那样地犹豫不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样地久久沉默不语不知所措……还有,还有那样地满面带着愧疚和抱歉的心意,盛月颐的心里也并不好受,她甚至比夏侯逸更加地难受,更加低痛苦。
一个人爱一个人,那他对这个人的感情,就不应该是愧疚和抱歉,而应该是满满的决心,满满的要对这个人好要一辈子深爱这个人的决心。
爱情要的就是勇气和决心,而不是后退步的愧疚和抱歉。
可是,夏侯逸偏偏就在良久的沉默不语之后,还是最终说了一句:“月颐,对不起……我……”
一句“对不起”,让盛月颐的仅存的一线希望,全部摧毁。盛月颐感觉到自己的一颗满是热忱满是期盼的心,在自己的胸腔之中,“砰”地一声,碎落满地,碎成了无数细细小小的碎渣子,散落一地,被无数的来来往往的各自匆忙路过的路人踩在脚底之下,被无数人踩过,渣子被碾成了粉末,碾成了灰,又被那不谙世事的清风,卷起,吹落……散落天涯,再无踪迹。
夏侯逸愈是愧疚和抱歉,越是更多地对盛月颐说着那句剜心刺骨的“对不起”,盛月颐就更多一份伤心苦痛。所以,当夏侯逸还要继续再说下去的时候,盛月颐一伸手,示意夏侯逸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盛月颐感觉自己的心口一阵一阵地生疼,那是真真切切的心痛的感觉,一种整颗心都已经瞬间破裂成无数个碎块儿,却还要尽力地去拼凑去伪装,让它还要继续成为一个整体,让它继续维持着一块完整的心的形状……
这种痛苦让盛月颐再也不能继续承受下去,她不能再继续听夏侯逸说下去,她知道夏侯逸要说什么,她知道夏侯逸一定会说他不爱她,根本就不爱她,从始至终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从来没有爱过她一丝一毫一点一滴。
这些可怕而残酷的事实,盛月颐心中本就明白,又何必再忍着痛心去听夏侯逸重新说一遍呢?
没必要的。何必自讨伤心呢?
“你不要说了……逸哥哥,你走吧。”
盛月颐忍着心痛,面带微笑地,语气平静地对夏侯逸说道:
“逸哥哥……你既然事物繁忙,那便就去忙你的吧,军中事务要紧。”
被拒绝总比自己先行让路要来得更好吧,毕竟,那样还可以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地没面子,也不至于让自己那么地伤心。掩耳盗铃也好,自欺欺人也好,盛月颐认了。
“月颐……我……我……”
夏侯逸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能够说出来,最后也只能兀自地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无奈和纠结,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踱步就要往门外走去。
临迈出房门之时,夏侯逸还是身未转脸未回地自顾自地,对盛月颐说了一句:
“我走了。”
盛月颐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转过身去,独自转过头去,不作回应。鼻子顿时发酸,一颗眼泪刚到眼圈儿之处,便硬生生地被圈禁在眼中,强逼着它,不让它掉落下来。
世事就是这样,本来已经下了决心,
盛月颐感觉自己就像是自己眼中的那颗使劲儿憋住没有掉落下来的眼泪一样,对于夏侯逸的爱,本来就已经十分地澎湃十分地满溢,十分地深切十分地真诚,却只因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命运捉弄,这份爱,这份深沉真切却终究没有结果没有回报的爱,最终都付诸流水,最终都圈禁在一块儿没有办法解脱、没有办法自由放逐的领地之中,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本性,失去了一切做人的原则,最终却还是没有能够得到潇洒的奔流……
“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也许就是一种自己我圈禁吧。”
盛月颐终于在心里自我妥协了,她再要强再要面子,她再坚强,却到底还是一个用情至深而不得回报的弱女子,女儿家的心事最让人欢喜,却也最让人心伤。
一颗大大的泪珠,自盛月颐的眼中滚落而下,兀自流落,行至嘴角之处,渗进口中,味道咸咸的,苦苦的,涩涩的,就向盛月颐怀揣着这份对于夏侯逸的爱恋一样的苦涩。
盛月颐背向身旁伺候的丫鬟,将脸上的泪痕,悄悄拭去。
而夏侯逸,则依旧还是没有面对得了盛月颐,他稍稍取了一些随身的物件儿,便径自又出了夏侯将军府上的大门,骑上他平日里最是疼爱最是善骑的那匹枣红骏马,便直奔着军中大营的方向去了。
夜色低沉,夏季里的蛐蛐儿蝉鸣在夜晚之时,仿佛格外地心境大好,在这静谧的夜里,蛐蛐儿蝉鸣之声显得格外地轻灵悦耳,仿佛在琴箫合奏一曲高山流水的知音相知之曲。
可是,面对着这窗外如水一般的流水月光,盛月颐的心里面,却满满的都是夏侯逸那句锥心刺骨的“对不起”,久久不能散去。
就像是夏侯逸那果断转身出了大门的身影和脚步,就像是那载着夏侯逸出了府上大门直奔着那军中大营方向去了的“哒哒”的马蹄声音……“哒哒”的马蹄声音一去不复返,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这静谧的夜色之中,也好像是夏侯逸的渐渐地消失走远于盛月颐的心里面……
夏侯逸和盛月颐,阴差阳错地成了亲拜了堂,成了有名无实的夫妻,在外人看来,是十足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这段婚姻也是一段男才女貌的没有丝毫瑕疵和缺点的金玉良缘。
但却没有人知道这段风光而完美的婚姻之后的心酸与苦涩,除了夏侯逸和盛月颐这对儿在外人看来的璧人之外,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这份无奈和捆绑之爱。
而同样地,受皇命进宫的夏侯诗檐,与三皇子的绝佳良配,也如出一辙地,是这一对儿有名无实的夫妻,一段只有皇命和权势而没有真实爱意的婚姻。
三皇子爱着夏侯诗檐,深切而诚挚,就好像是盛月颐爱着夏侯逸一样地,只想叫自己的爱人,时时刻刻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他们的爱,却太过热烈,太过自私,他们给予自己所爱之人的爱,不是真正的爱,是自私的占有。不一样的是,三皇子给予夏侯诗檐的爱,是尊重的,是宽容的,如果夏侯诗檐不愿意,他不会勉强夏侯诗檐;而盛月颐对夏侯逸的爱,确实十足的占有欲,最初的忍耐与耐心等待,也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渐渐地积聚了越来越多的怒气,越来越演变成另外一种夏侯逸所承受不了的独占之爱……
失去了夏侯诗檐的夏侯逸心中不好受,受命进宫为妃的夏侯诗檐的心中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