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电子厂当时主要是加工扫描仪。向晚荣幸之至地分到光学部,利用当时还并未普及的电脑来测试先进的扫描仪,对她来说是件可以在严菲菲面前趾高气昂的事,因为严菲菲分到了比她糟糕的塑胶部。塑胶部不但辛苦劳累,而且臭味熏人。
严菲菲每晚回到宿舍,就对着向晚倾诉在不计其数的模型面前的头昏脑胀和困苦不堪。有时候,她还会在向晚面前抖着双手,“晚晚姐,你看,这是我用小刀不小心划的伤口。”“晚晚姐,你看,这是我搬塑料蹭破的皮儿。”
向晚总是哈着气,帮她轻轻吹伤口,“下次,记得多买点创可贴。这样子就不用担心手刮伤了!”
其实向晚自己知道,测试员,不过是美其名曰。说得再深入浅出些,就是个运输工。有机子测的时候吧,就把扫描仪从流水线上搬到自己的电脑桌上,检验扫描仪的外面以及内造,然后再通过电脑程序来简略测试扫描仪的性能;没有机子测试的时候吧,就得把质检未过关的扫描仪重新从包装盒里拆出来,进行翻新包装。
因为除了测试员,其它的工位都已经有对应,向晚只得再次重复搬运的角色。最记忆犹新的就是翻新“内湖案”那次,向晚一个人提了上千台的扫描仪到流水线上,手脚发软的向晚边提“内湖案”上岸边叨念,内湖呀内湖,晚晚现在也是心内一湖水,荡漾出眼眶,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映衬我呀?
组长过来巡拉,看着正霍霍起劲的向晚,对着领班徐金松说,那小姑娘不错,劲大。
“你试试?”徐金松瞅了瞅蛮干的向晚,扫了组长一阵青光眼。
向晚听得这话直打哆嗦,心内湖水搅得更是起了漩涡。
她从来没有向严菲菲抱怨过一次。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怎么着向晚都是姐姐,遇到困难姐姐先畏首畏尾,以后还怎么在妹妹面前树威信?再者,因为南下的事,严菲菲是听信了向晚的话才被怂恿来的,现在的她本来就有些迁罪于她的意思,向晚怎么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笨事?
久而久之,向晚对做搬运工的事竟有些麻木习惯了。如果不是每天都有一群穿着净白色静电衣的人在车间里瞎晃悠,向晚真怕自己也会麻木习惯到自己被向文龙通知的那一天:回来相亲啊,晚晚。
最高兴的事对向晚来说莫过于发工资了。发了工资的向晚会和工友们去超市横扫一堆吃的东西回宿舍。向晚犹记得回去叶思路见她第一句话是:“晚晚,你怎么胖成这德性了,不是说打工很累么?”
又到了“横扫天”,向晚和要好的工友李春华提着东西在回厂子的路上打打闹闹,余光瞄到前面走着两个悠闲自得的人,本来握成拳头的双手成了合状传声筒。
“华姐,我怎么觉得那两个人好像是我们厂的?”
“确切地说,是在我们厂住,不属于我们厂。人家都是本科生,我们厂哪里来那么多本科生?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属于精益科技的,是专门督查我们工作质量的?”
“督查我们工作质量?”
“对呀,我们只是加工扫描仪,而不设计生产扫描仪呀!”对Y电子厂颇为熟稔的李春华三言两语就指出了Y电子厂的本质。
“哦,怪不得他们整天在车间里晃悠,简直是无所事事嘛。”
“晚晚,那你就错了。他们还是很懂业务的,有一次我问他们什么叫‘细纹’、‘左右距离’,他们回答的头头是道。”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厂舍,李春华的话却像模板一样刻在向晚的心上。此后上班的时间里,只要有精益科技的人来车间巡视,向晚免不了多看几眼,有时目光在他们身上久久不能散去。
“莫非你看上精益科技某位帅哥?也对,现在我们都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呀,看见帅哥难免花痴。”向晚这一细小变化被同是测试员的闻艳看着眼里,老是在吃饭的时候打趣她。
“什么?”向晚的反应一时慢了半拍,“怎么可能?我一向‘视爱情如粪土’的,好不好?”
“那你为什么老是揪着人家不放?要不是和你坐并排,我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真不是啦!”向晚再次否认道。
“那是为什么?”闻艳打破沙锅问到底。
“反正就不是,我不告诉你啦!”
“行,你不告诉我,我跑去告诉一条拉上的人,让他们要你买‘拖糖’!”
向晚听到闻艳的“威胁”,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艳艳,我其实是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是大学生,羡慕他们上过大学,没有其它的奢念。”
正在吃饭的闻艳笑得把饭喷了一桌,呵呵大笑道,“我当是什么?那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忽又正色地说,“晚晚,既然你想去读大学,就应该努力地去争取呀!而不是在这里空想呀!”
“而不是在这里空想”——这话氤氲在向晚的头顶成了气候,“好,我会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