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微微凉风撩起掬月宫的纱幛,她又失眠了。
身旁的男子已熟睡,每次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来这里,她都会睁眼一整夜。
不知为何,但就是无眠。
轻轻起身,披上绸衣,岚筝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衣料在地上擦出轻微的声响,她忙撩起衣袂,轻轻走了出去。
月满西楼,静谧一片,只有偶尔一两声蛙叫给这个夏夜添了一丝生意。
院中的女子青丝泻下,如锻般柔美,月色也似乎别样温柔。
夜里无风,岚筝坐在湖边的大石上,眼神悠远而又寂静。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她总会想起很多,比如一开始的那双异常温柔的眸子。
现在,那双眸子时常会出现在脑中,而她也由一开始的害怕,变为如今的依恋了。
时间就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会适应的,包括她害怕忆起的过去。
岚筝看向夜空,月朗星稀,似乎还在相府的小楼中,自己一个人躲在楼顶看着夜空,那个时候,只有星星与她为伴,而她也喜欢上了这些一闪一闪的小东西。
没想到,到了这深宫之中竟也有这般美好的夜空,仿佛这宫帷之间的阴谋诡计都不曾上演一般,这夜,美的这般自然。
许久,她的脚也冷透了,“唉……”岚筝无奈地轻叹一声,其实她多不想来这里啊,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心满意足?
半晌,她突然笑了,“还有一年半,一年半后,就可以离开了。”不会很久的,起码有你们陪着我。她看向夜空,“还有你……”夜空中的星星仿佛变成了那双温柔的眸……
缓缓回到屋内,司马凛朔依旧睡得沉谧,她轻轻附下身去看他,这个男子,她未曾认真对待过半分,因为她知道,他永远不可能是自己心中所盼之人。
缓缓离开,在床的另一侧睡下。
司马凛朔缓缓睁眼,眸里一片清醒,半晌又轻轻阖上。
但他一直未曾睡着,只是在思考,这深宫之中,到底几人是真,几人是假?
三更响漏,有人前来伺候回宫,临走时,司马凛朔深深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眼里一片复杂。
翌日早朝。
“朕昨夜审了几位爱卿的奏折,甚为满意,就照右相所说吧。”司马凛朔指尖闲闲地敲着桌面,“派几位爱卿去羽王麾下四将处任职御司,协助四将管理周边地区。众卿可有意见?”
彦回捻貌似无意地扫了司马羽上一眼,见他依旧一副闲散模样,垂眸不语,既然他都没意见,又何况其他人呢?
殿内众人心知这几位名为协助,实则牵制,心下不免有些没底,不知素来与皇上交好的羽王心里作何打算。
司马凛朔一览殿内众人,眸里深意几番浮起,最后视线定格在许沂身上,见他面色如常,似乎丝毫未曾在意,微微诧异,他还以为他会反对呢。
朝后。
彦谙缓缓走至司马羽上身旁,笑道“不知羽王可否怪罪本相?”
司马羽上付之一笑,看着脚下百级石阶道“相爷多虑了。”
彦谙微微眯眼笑道“那本相就安心了,本相就先走一步了。”
司马羽上淡淡颔首。
谢飞皓的声音响起“皇上不过是听信奸臣谗言罢了,王爷莫要想太多了。”
司马羽上微愣,回眸看向他,谢飞皓低首一笑道“飞皓告辞。”
司马羽上望着他的身影,若真如你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安慰的话,听起来总是很好的。
看看宫外的天,晴空万里无云,为何自己的心有些沉。
毓升殿。
“皇上这般明目张胆地打压羽王,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
司马凛朔轻呷一口香茗道“非也,朕的弟弟,朕最了解。”
丰承低叹道“羽王之性,老臣最是看不透。”
司马凛朔盯着盏底的茶叶不语,看不透么?这么多年,朕也丝毫未曾看透过呢。正因为这样,才让自己无时无刻处于惊恐之中,连想真正与他修好儿时之情都不敢。
“其实观整个天下,对皇上有害的无非那么几个,这其中羽王怕是不占的。”
司马凛朔的脸在袅袅热气中格外俊朗。
“老师口中的那几人不妨说与朕听听?”
丰承捋绪高深莫测笑道“皇上不是心知肚明么?又何故问老臣。”
司马凛朔朗笑道“既然老师与朕这般契合,不妨下几局?”
“岂敢不从。”
“哈哈哈……”
留吟。
“唉……这是我第二次来留吟了,不知道这里的厨子换了没。”
彦回捻此时坐在二楼一处雅间,淡淡茶花香味飘洒,阳光打在轻纱上,泻下一地斑驳。
“哦?第一次是?”
知馥吞下一个茶花糕,喝口茶道“六年前,随师傅一起来的,当时还小,对这里的唯一映像便是饭菜很好吃,大概是除了自己亲手做的之外最好吃的吧。”
彦回捻莞尔道“看来你师傅他老人家真让你长了不少见识。”
“那可不是?如今这兴祈的好地方我都能一一给你背出来呢。”
见知馥一脸得意,彦回捻兴趣盎然道“好啊,反正饭菜还未来,你先来给我说说哪些地方称之为好地方?”
知馥正欲说道,突然她脸色一变,一把将彦回捻推远,刹那间,一道白影从彦回捻眼前飞过,钉入身旁墙上。
知馥凝神注意,知那人早已不见,遂放下心来,将墙上的暗器拔下,有一片白布,将它交与彦回捻,彦回捻一看,蓦地眸色一变,知馥接过一看,也严肃道“看来,皇上要行动了,怕是就在今晚,到时公子定要前去,要知馥陪同么?”
彦回捻示意知馥将白布销毁,敛容道“不必,我无多大危险,到时候听我吩咐。”
知馥点头,两人对视一眼,这事,终于要开始了……
宫内,掬月宫。
岚筝看着手中刚刚送来的消息,脸色大变。
“查出薛霄私造兵器十万,现已封锁整个薛氏封地,预计今夜发事,皇后,杀!……”
岚筝的手有些颤抖,轻轻点燃布条,黑色熏烟如这层层阴谋一般,让人透不过气。
她缓缓咬着下唇,走到案台前,提笔,写下几个字,暗命人送去。
待那宫女走后,岚筝泄气一般,靠在榻上,她其实不想杀人,想起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心中如堵了铅块般沉甸甸的。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相府。
彦谙负手现在淀阁楼顶,望着远方,眸子一片漆黑。
“还是天黑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