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升殿内，熟悉的龙涎香在金兽炉里淡淡燃着。
明黄锦衣男子高坐案前，未戴帝冠，青丝高束，听到脚步声，缓缓抬眸，那一脸温和跃然于眼底。
“臣，许沂叩见圣上，吾皇万岁。”
司马凛朔撂笔起身走到他身前，将他扶起道“许卿辛苦了。”
许沂笑道“臣惶恐，此乃臣分内之事。”
司马凛朔负手笑道“太傅良策才解我兴祈边患危机，朕甚为自豪，太傅要何赏赐，尽可说与朕，朕定会满足。”
彦回捻揖道“谢圣上，微臣想带太子到府上一叙，不知圣上可否答应。”
司马凛朔微愣，半晌笑道“太傅与皇儿感情这般好，连朕也羡慕啊。准了。”
“好哎！多谢父皇。”
司马定襄从殿外跑来嘻嘻笑道“就知道父皇最好了！”
司马凛朔揉着他的头无奈笑道“原是早有预谋啊，朕可被你俩给算计了。哈哈哈……”
司马定襄不好意思笑笑“哪有……”
“皇儿先去玩耍吧，父皇和老师还有事要说。”
司马定襄瞅瞅他们两个，“哦，老师走的时候记得叫本太子啊。”
“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知皇上……”
司马凛朔笑意不减道“太傅自入朝以来，颇让朕自豪，我兴祈有你真乃幸事也。”
彦回捻眸色无动道“圣上谬赞了。”
司马凛朔看着他道“太傅何必自谦，你的能力朝中众人有目共睹。”
彦回捻款款笑道“臣不敢，不知皇上有何事？”
司马凛朔哈哈笑道“太傅可真不给朕面子。”
“臣不敢。”
“嗯，太傅可知我兴祈第一大世族薛氏？”
彦回捻眸色微动，原是这事……
“略有耳闻，但了解不深。”
“唉……此番薛氏家主便要前来朝华，朕甚为烦心啊。”
“皇上可是担心这薛氏与丰大夫的事？”
“连许卿都听闻了，唉……”
彦回捻肃容道“其实圣上大可不必为此事烦忧，圣上不能偏袒他们任何一个，干脆就让他俩去争，这样也可相互打压对方的气焰。”
司马凛朔低叹道“太傅有所不知，朕年少时曾亏欠过丰大夫一家，此番，定要给丰大夫一个说法罢。”
“哦？”彦回捻侧目看向他，见他眉目间淡淡愁绪渲染，莫不成是儿女情事？
“这……还望圣上明示。”
“唉……朕年少时曾爱慕丰大夫的女儿溢芸，那时丰大夫是朕的老师，教会了朕很多东西，朕当时并不是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但是承蒙有他，才有朕今天的地位，可是，人事易变，等朕为帝王时，才发现远没有当初的那份恣意，为了稳固帝位，不得不先后纳了几位妃子，溢芸本是个极为清烈之人，发现朕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给她承诺的人，一怒之下搬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当时的朕无能为力，最后才知芸儿与朕的孩子遭一名新封的妃子下药害死。朕再也无颜见她，而那名妃子朕至今也未动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以为芸儿会恨朕一辈子，却不想她终是放下了心中怨念重新回到朕的身边，朕对她有亏欠，再也不能负了她。”
彦回捻静静听他讲述帝王的无奈，他的眉宇间笼着深深的疲倦，如化不开的积雪般，冷固入髓。
“还望圣上宽心，皇妃能重回圣上身边，便是天大的好事，这次的事，容臣回去好生想想。”
司马凛朔眉宇渐渐散开，温和道“有劳许卿了，唉……”
“为圣上分忧乃臣之本分，那么，微臣告退。”
司马凛朔挥了挥手，彦回捻离去。
明黄色的身影隐在袅袅烟雾中，多了几分落寞。
窗外的海棠谢了一地残瓣，如当年的时光，那么隐忍，那么噬骨。
司马凛朔负手出神地凝视地上的花瓣，眼里杀意陡起，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丧子之痛，他要慢慢还给他们……
宫外，知馥站在宫门处，远远便看见自家公子牵着个小娃娃走来，杏眼眨了眨，樱唇微张，怎么把那个捣蛋鬼给带出来了。
“小鬼，你怎么出来了？”
司马定襄洋洋得意道“本太子乐意。”
知馥无奈挑挑眉看向公子，彦回捻笑道“先回家吧。”
三人踏上画舫，朝植香坊驶去。华昔的水比秦淮对了一丝暖意，比江南少了一份缠绵，却有着写不尽的寂寥……
植香坊。
“终于回来了，明日明月，快出来让知馥姐姐看看，长漂亮没有？”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绿裙女子笑着跑来。
“公子回来了，可把我们给想死了。”
彦回捻笑意盈盈道“果真漂亮了，知馥你说是不是？”
知馥在一旁双手环胸道“两个死丫头，只记着公子了，也不想平日是谁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明日明月忙跑过来，一人拉着知馥一只手，摇啊摇。
“知馥姐姐，你回来了，嘻嘻……我们可想你了，真的！”
知馥哼了一声，道“是又像我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吧。”
明日明月道“哪有，是真的想姐姐啦。”
知馥双手搂住两人笑道“好吧，看在你们两个这么乖的份上，下午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嘿嘿，就知道知馥姐姐最好了，嘻嘻……”
司马定襄斜眼撇嘴道“吵死了，还让不让本太子进去了！”
明日明月看向他。
“啊！太子来了啊，越长越乖了，”说着两人掐着他粉嫩的小脸儿，司马定襄无语……老师怎么会有这样的丫鬟……
“好了，明日明月，待会儿我可会来检查花海哦……”
两人顿时愣了一下，瞬间跑向花海。
司马定襄松了一口气，道“老师你家还真是龙潭虎穴啊。”
彦回捻揉揉他的头道“这样才有趣啊。”
司马定襄微怔，“宫里就不会有这样的人跟我一起玩耍……”
知馥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道“小孩子家家的，想这些干嘛，想来就来这里啊，又没有谁拦你。”
司马定襄揉着后脑勺哀怨地看着她道“知馥姐姐以后肯定没人敢娶你。”
知馥愣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少年。
彦回捻看了知馥一眼道“羽王寿辰，他回来，到时候你可以选择……”
“公子！知馥不会！”
彦回捻眉梢微动，看着她，眼前的女子初见时的那份坚定依旧未曾脱落一分。
“我不想耽误了你的年华，若你俩情投意合，就随他去了吧，我只希望这朝华城内对我重要的人能够越来越少，毕竟这里的天，太暗了。”
知馥摇摇头道“公子无需多说，知馥不会离开公子的。”
彦回捻低叹道“进去吧。”
司马定襄仿佛听懂了一些，又仿佛什么也没听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