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雨楼。
漪素静坐抚琴,余音袅袅,她时不时抬眸望向栏边,复又低头抚琴,连眉梢都染上了几许喜意。
若是一直如此那该多好……
你下棋,我抚琴,闲来无事听雨声。
女儿家的心事就是这般剔透,可那个人他不懂,也不愿懂。
司马羽上喜欢自己与自己下棋,他喜欢自己层层布局之后,又被自己剥开。
其实他的对手还未来罢了。
五日之后便是自己的生辰,那些好的坏的都如流水般席卷了自己的每一个梦,深深浅浅的话语,明媚的笑意,拂袖而去的决绝……
而自己每次只能无错地站在一旁,看母后在眼前死去,看父皇嫌恶的眼神,看外公的血溅红一地……
阖上眼,只能用力压下,因为他舍弃不了,也不愿。
睁开眼,又是一片清明,他总是这样,再影响情绪的事,他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平复好心态。
司马羽上执起一枚白子,冰凉的触感让他突然想起那个人的唇,时常带笑的唇,却也如这般凉,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从不曾暖过。
如不舍般,司马羽上细细摩挲着白玉棋子,眼底笑意泛起。
漪素不懂,她不懂他为何而笑,为谁而笑,那笑容,她从未见过,几分温柔几分眷恋。
未顾,指下琴弦割进肉里,一滴血滑落,惊醒了她的心,是爱!
漪素轻咬下唇,眼里水波快要滑落,他……爱上了谁?
风起,吹涩了她的泪,也让她的心漫无目地寸寸迸开……
寒泪滑过脸颊,滴在了唇上,却苦进了心里。
宫内,容庆宫。
薛莹搅着瓷碗中的冰镇晶菊,闲闲说道“妹妹近来可有什么发现?”
岚筝微微抿嘴笑道“正巧有一事要说与姐姐听呢。”
薛莹诧异抬眸道“哦?这么巧?妹妹且说说。”
岚筝低眸笑道“姐姐的兄长不是正要前来朝华么?听家里人说,丰大夫那边好似有什么动静,不过妹妹也不知表叔说的是真是假。”
薛莹眯眼道“莫太尉掌整个天下的兵事,怎会妄传,看来这清流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他也不想想我薛氏家族随司马皇室一起建立,凭他一个小小清流拿什么跟我薛氏斗!”
岚筝低眉不语,眼里一片漠然,半晌抬眸担忧道“可是姐姐,皇上会不会帮清流啊,毕竟皇妃与他青梅竹马……”
薛莹浅浅笑道“妹妹啊,你还不懂,最是无情帝王心,在权势面前,什么情意都是靡烟,转瞬即逝。当年他能放弃丰溢芸一次,如今他就能放弃他第二次!”
岚筝眸色微动,低低看她一眼,她脸上阴狠的表情与平日的高贵大相径庭,令人恶寒……
岚筝急急告退,却没看见身后那一双阴沉的眼。
碧央宫。
“娘娘在绣什么?”
丰溢芸巧笑道“那张不见了的凤栖古琴。”
苏璃诧异问道“是那张摆在容庆宫内的凤栖古琴么?”
“你说什么?”丰溢芸一不留意刺进了指尖,但她丝毫不觉疼痛呆呆问道“容庆宫也有一把?”
苏璃急忙将她的手包好,责怪道“痛不痛?不就是一张古琴么?改明儿个让皇上给你不就行了,看这手,扎的怎这般深!”
“不是,你真的在容庆宫看到了那张凤栖古琴?”
苏璃微蹙眉道“怎么了,那琴有何不对么?”
丰溢芸道“当年我被人下药小产时,曾闻到那张琴的木香,但后来查出是彦泓乔下的手,我知凛朔在那时不可能杀了她,便黯然死心搬到了这碧央宫内。如今想来,或许不是她,而另有其人?那张琴本是我十五及笈时一位名士所送,可后来不翼而飞,当时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凤栖古琴世上只有一把,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苏璃蹙眉道“是在半个月前,正欲前往虹潭摘藕,途经容庆宫,正好看到两个宫女抬着那张凤栖古琴往后院去,曾看过几眼乐器书谱,倒也还记得。”
“竟是她!我一直以为是彦泓乔,不料竟是她在背后作歹!害死我孩儿!”
怒极攻心的她,并未看到苏璃摇摆不定的眼神。
毓升殿内。
“皇上,臣以为,此次薛氏家主前来为这事,应不会有太大做法,怕只怕他是有目的而来,而这目的,怕是有些大!”彦回捻微皱眉,凝目暗自揣测。
司马凛朔冷笑道“目的?他薛氏如今坐拥江南大片富庶之地,手中的财富怕是都快超过国库了吧!”
彦回捻低叹道“就是因为这样,在财富上他已无谁可超越,便会转移目标,薛氏家主薛霄是个极有野心之人,看他操控整个兴祈的商业就可知,那些被他打败的对手最后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彻底消失。最后他的手中财富越来越多,自古以来钱财决定政治,若是他再这般持续壮大下去,怕是对皇上不利啊。”
司马凛朔眉峰突起低声说道“朕当然知道这些,可如今朕还未将朝中位高权重的老辈手中的权收回,若是对付他,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且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彦谙!要是他与薛氏联起手来,就有些棘手了。”
彦回捻笑道“为何皇上要认为老辈手中的权定要收回才可用呢?”
司马凛朔眸色一动,瞬间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彦回捻侃侃而谈“朝中不乏有重权在手的老臣,他们都是依附于皇上才有如此高的地位,虽然有时或许会携滞了皇上的权力,但是他们的一生皆是受命于天子皇室,若是突然出现一个外戚****,且为一介商宦,多年高位而养成的心高气傲怎会容忍受命于一介商宦?且一旦外戚专权,定会立刻洗去朝中旧官,提拔心腹,而这对于这些老辈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只要皇上稍加引导,那些精明的老狐狸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之处,难道还不听皇上调遣?那时,皇上还愁制服不了这薛氏么?”
司马凛朔眸中光彩迸发,赞赏地看着彦回捻道“太傅妙矣!”
彦回捻笑道“其实皇上也深知这一点,可是帝王天生不信赖任何人,所以有很多可行之法都被搁浅了。”
司马凛朔低叹一口气道“若是朝中多几个像你这般一语指出朕的缺点的人,那朕就不愁这天下事了!”
彦回捻抿嘴笑道“或许有也说不定。”
“哦?许卿可是发现宝了?”司马凛朔侧首笑问。
彦回捻道“皇上不是已经发现了么?”
司马凛朔哈哈笑道“果真何事都瞒不住含笑太傅啊,裴綦的确为朕所看好,可他的任务重要,不能常伴在朕身边,所以还是鞭长莫及了。”
彦回捻垂眸笑道“皇上何不多与羽王商讨一些?臣认为羽王一心为皇上效力,定会帮皇上分忧。”
司马凛朔眸色变了变道“朕这个弟弟太过于冷清,不爱到宫内来,朕也甚是无奈。”
彦回捻将一切尽收眼底笑道“皇上何必苦恼,还是那句话,一切放宽心。”
司马凛朔抬眸看向他,彦回捻低头告辞,缓缓离去。
司马凛朔眼神有些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