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真问了我在砖窑厂的一些情况,我告诉她一切都好,老板对我也很好,并对她说来年还要到那里去,雨新,雨梅都在上学,雨随还太小,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听我说的这么好,美真也很高兴,也愿意让我再到那里去,我望着美真,只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她,我不能在家帮她干活,反而把家里所有活都丢给了她,美真看出了我的心事,便对我说不要担心,家里的活她一个人应付得来。
我给三个孩子都买了新衣服,算是给他们的新年礼物,雨新在院子里放爆竹,隆隆的爆竹声吓的雨随直往美真怀里跑,我望着眼前热闹的小院,想起了赵四方,他要是能够像我一样该有多好啊。
年刚刚过完,我就准备着要回砖窑厂去,临走的前天晚上我去了母亲那里,母亲听我说了在那边的情况,显得很高兴,要我在那边好好干几年,多挣点钱回来,家里的几个孩子将来用得着。
我和母亲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一直说到后半夜,只有在母亲和儿子之间才会有说也说不完的话,母亲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母亲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叹气,这一次竟在我面前叹起气来,她对我说“娘的年纪已经大了,你爹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一天不如一天,看着你们兄弟几个都已成家立业娘很开心,娘现在只是放心不下你五弟,他已经二十多岁了,按理说也该成家了,可是娘现在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娘希望你今后不要忘了你五弟,你们都是一个娘的孩子,能帮就多帮点,帮他也是孝顺我和你爹。”
母亲的话让我忽然想起了当年娶美真进门时的情景,想起了父亲带着五弟从这个院子里搬出去时的身影,每次想起每次都像刚刚发生一样,他们的离开是为了能让我有一个家,家只有一个,母亲却给了我,现在还需要一个家的是五弟,我是他哥,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我陪着母亲一直坐到天亮,母亲几次叫我回去休息我都迟迟没有离去,只是想在她身边坐着,自从我成家以后,陪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又离开了家,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天,能多一点就尽量多一点。
第二天我便带着至宏去了砖窑厂,母亲把我和至宏送到村口,对我说要好好照看至宏,对至宏说一定要听我的话,我想让至宏跟着我去外面赚些钱回来娶个媳妇,也想让他去外面看看开开眼界,他还年轻,到外面走走,对他将来有好处。
在砖窑厂干的就是一个力气活,做成砖块形状的泥巴整车整车拉进土窑里,加上煤炭烧,烧上几天之后,泥巴变红变硬,就成了盖房的砖头,工人进到土窑里把烧好的砖一块一块搬出来,土窑里面温度很高,工人赤膊站在里面,像进了一个大火炉,浑身上下被烤的通红,至宏刚刚进去的时候受不了,隔不一小会就跑出来,可还是咬咬牙又钻进去,一天一天下来,也就慢慢能撑住了。
在砖窑厂干活的人大多数是像我这样的外地人,当地人都不愿意干,嫌太累太苦,可是我们愿意干,只要我们靠的是辛勤的双手,哪怕再累再苦,挣来的钱也是干净的,用着才安心。
干活干到很累的时候,我就会带着至宏去几里外的镇上吃点好的补补,母亲不在身边,照顾好他是我理所应当该做的事,至宏能干活,也听我的话,有时也会对我说“四哥,我有点想爹和娘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听至宏这么对我说,我就知道至宏想家了,我也跟至宏一样,一样想家,我的心也会感到失落落的,可是看看至宏在我眼前,那种失落落就会减轻许多,仿佛家就在我的眼前。
立秋的时候,接到了二哥发来的电报,说父亲病的很重,让我们赶紧回去,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脚后跟,一刻没停,叫上至宏,连夜赶到城里的车站,心急火燎向家赶去,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闭上了眼,我扑通跪在了院子里,不停给父亲磕着头,至宏跪在我身边,把头磕的当当响。
我们兄弟五个守在父亲的灵堂上,守了七天七夜,对于父亲的离去,母亲显得很平静,我甚至看不到母亲脸上应该有的悲伤,用不着我们去安慰母亲,母亲却反过来安慰我们“你爹走的很好,你们不要太难过,你爹不停奔走了一辈子,也该让他歇歇脚了。”母亲不是不难过,她此刻比谁都难过,只是眼泪已经在她心里掉了一辈子,已经很难再有多于的泪水流出眼外。
我跟几个哥哥商量,一定要把父亲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父亲苦了一辈子,不能让他老人家走了还要继续苦下去,那样我们不配做他的子女,哥哥们听我这么说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看到二哥哭红的眼睛,我听见三哥呜呜的哭泣声,我看到了大哥弯曲的身影止不住在颤抖。
父亲下葬的那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相送,父亲生前没有做过什么大事,但也没做过一件坏事,大家伙都能够来送父亲最后一程,是因为父亲是一个一直都在摸着良心做事的人。
忙完父亲的葬礼,我还是打算要回砖窑厂去,心里再难受,还是得继续往前走,我放心美真,放心我的三个孩子,却放心不下母亲,以前母亲有父亲,现在父亲不在了,我对美真说,有空就多陪陪母亲,千万不要让她老人家一个人,老人最怕冷清,美真说不用我担心,她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