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只通到市里,从市里到县城还有几十里的路程,我和魏四宝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车才回到县城,到县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本想给雨梅或者给雨新打个电话,让他们兄妹来接接我,我也有点累了,打算就在城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又想到雨梅和雨新现在说不定还在忙,决定还是别麻烦孩子们了,我和魏四宝商量着现在就回去,我们赶上了最后一班回乡下的车,终于回到了镇上,镇上有专门送客的三轮摩托车,我问了问价钱送到家要十几块钱,便没舍得坐,就和魏四宝走着回去了。
路上只有我和魏四宝两个人,我们一人扛着一个装满衣物的大袋子,一步紧着一步往家赶,天也黑,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照亮,只能摸索着往前走,一路上摔了好几个跟头,我爬起来呵呵笑着对魏四宝说“人老了,走路都走不成样子了。”魏四宝听了也跟着呵呵笑着说“人老了,就没意思了。”
我和魏四宝慢慢走着,路上不停说着话,走了好长时间才到了村口,魏四宝突然对我说“四哥,你到家了。”我听了一下就愣住了,我能听得到他越来越慢的脚步声和他越来越沉重的心情,我回来是因为美真在家里等着我,孩子们在家里等着我,谁在等着魏四宝呢?我放慢了脚步,对魏四宝说“四宝,跟我去过个年吧?”魏四宝却呵呵笑了,对我说“四哥,过年了,我也得回家去。”
我到了村口,魏四宝还要接着再走上一段路才能回到村里,魏四宝跟我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冲我喊“四哥,明年要是还去修铁路的话一定要叫上我,我还跟你去。”听到魏四宝这么对我说,我就放心了,冲着越走越远的他喊了一声“四宝。”魏四宝停下来站了一会,又接着赶路了。
回到家的时候美真还没有睡,正在忙着准备过年的吃食,要蒸很多馒头,包很多饺子,因为孩子们过年都回来,对于孩子们来说,馒头饺子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却是我和美真的一番心意,孩子们也爱吃,我和美真自然很高兴,每年都是这样,我和美真都要忙上好几天,不单单是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蒸的馒头跟小山一样摞起来,村人一年到头都在忙,也只有过年才能真正歇息几天,人人都忙着过年,都盼着过年,就是图个欢乐,图个团圆。
美真看到我回来,别提有多高兴了,我看到美真在忙,也顾不得休息,放下手中的行李就帮美真干起活来,美真已经准备了很多饺子馅,我拿起刀便剁起饺子馅来,美真在我身旁一直跟我说着话,听着刀切案板发出的啪啪声响,想象着孩子们马上就要回来的情景,美的我呵呵直笑,这一刻我忘了这一年在铁道上流的那些汗水。
春节刚过完没几天,雨梅就来家里看我和美真,每年这个时候家里人最多,孩子们全都回来,围在我和美真身边,很热闹也很高兴,美真却比平时更忙了,忙着给孩子们做饭,忙着给孩子们嘘寒问暖,忙得一刻都不得闲,但却忙得心甘情愿,我和美真日日思,夜夜念,盼的就是这一天。
雨梅问了一些我今年在铁路上干活的事,说话的声音里有着太多的自责,看着我黑了也瘦了很多,雨梅在责怪她不应该让我跟着去铁路上干活,我却呵呵笑着对雨梅说我在铁路上挺好的,老板还说了让我找几个人就承包给我一段路让我自己带人修,雨梅听了却让我不要去了,我看着雨梅吞吞吐吐说着话,便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雨梅说她在城里租了一间厂房,准备做点生意,让我到城里帮着打点打点。
我听了是又惊又喜,惊的是雨梅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件事,喜的是雨梅一个女孩子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干劲,我问雨梅打算做点什么生意,雨梅说准备做点关于钢材之类的生意,这几年城里盖房盖楼的多,钢筋混泥土都有很大的需求,跟她同住一个小区的人家开了一个钢材厂,这几年赚大发了,现在已成了百万富翁,雨梅看着钢材生意还有市场,也想做一点。
雨梅这么说我是很高兴,可是心里马上又犹豫了起来,钢材生意虽然赚钱,但风险也大,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们交代,要想把钢材厂开起来最关键的是要有足够多的本钱才行,家里没什么钱,就是想开也开不起来,我呵呵笑了,雨梅知道了我的顾虑,对我说钱的事她已经张罗好了,就等我同不同意让她干了,我问她哪来这么多钱,雨梅告诉我她这些年在城里开诊所也存了一点,向朋友借了点,大部分钱是向银行贷的款,用房子做的抵押。
我长长呼了一口气,觉得雨梅这孩子不要命了,敢把房子都抵押出去,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往后日子还怎么过,我急忙摇头对雨梅说不行,让她不要胡乱折腾了,在城里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和美真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享多大的福,只要能够不再像我和美真一样种地就行了。
雨梅见我摇了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对我说,只是看着我,想说点什么就是说不出口,我对雨梅说,这事就不要再想了,过几天我就去找几个人还去修铁路,说完便出了家门,晚上回家的时候,雨梅已经回了县城,美真做好了饭,雨新,雨随都在等着我吃饭,今天跟村里人打牌,赢了不少钱,心里也高兴,一时竟忘了雨梅早上跟我说的钢材厂的事,等到晚上美真跟我说起的时候才又想起来,美真对我说“至善,雨梅跟你说的钢材厂的事你怎么打算?”
我对美真说“就算了吧,雨梅一个女孩子又是借钱,又是贷款,太累了。”“不是有我们帮雨梅一起看着吗?”
“那也算了吧,雨梅现在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可也比一般人家好多了,吃喝不愁,还冒那么大的风险干啥?我们总应该为孩子们着着想啊。”
美真不再说话,只是听我说,我觉得美真是同意了我的话,可谁知美真又突然对我说“至善,雨梅这孩子之所以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是想多挣点钱帮帮这个家,帮帮雨随和雨停。”
美真的话让我冷静了下来,我懂美真说的意思,雨随已经结了婚,可是到现在还租着房子,雨随就是不说,我们作为父母的心里也难过,只是难过归难过,却一点都帮不上忙,雨随要是在家的话,我和美真如论如何也要给雨随盖间房子,现在雨随不在家,我和美真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给雨随在大城市里买一套房子,雨随靠他自己也可以买,但是要花很长的时间,要付出很多的辛苦,雨停马上就要毕业了,也要工作,也要结婚买房子,雨随的房子我买不起,雨停的房子则更买不起,我现在还能跟着到处干活,再过几年我就哪里都不能去了,到那时,我将永远也不能再帮孩子们一把,我拿什么来面对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