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天降的话,把孩子生下来并不是完成任务,恰恰正是任务才刚刚开始,虽说到最后还是要靠孩子自己走,但是孩子起初的那几步还是需要大人的帮助,孩子将来是要长成参天的大树,但在长成参天大树之前需要汲取足够的营养与呵护,孩子需要的这些东西只有我们作为父母的才能给,这并不是什么任务,这本来就是我们作为父母应该做的事。
我又问天降“你这样对孩子不管不问,将来孩子长大了恨你怎么办?”天降看看我,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爹这样对我,我都没有恨我爹,我的孩子也不会恨我,如果孩子真的要恨,我也会告诉他们,要恨就去恨你们的爷爷。”看着天降这个样子,我也不能再把话继续下去,每个人都在活着,每个人都活的不容易,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很多的事,你觉得不好的他可能觉得好,你不在乎的他却很在乎。
我拍拍天降的肩膀,不再说什么话,只是跟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天降有时会对我说“四哥,我也很希望能够成为你这样的人,活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我却成不了你这样的人,我只是很羡慕你,但我却从不嫉妒你,我纵使成不了风风光光的人我也要和风风光光的人走在一起,那样我就会觉得我活的也很风光。”
天降这样说我没有一点高兴的劲头,相反却感到很难过,天降羡慕我是因为他看到了我表面的风光,却没有看到风光背后历尽磨难的我,每个人都在望着别人的好,每个人都在看着别人脸上的笑,并不是每个人喜欢去看别人的好,是因为别人总是把他们的好和笑留在脸上,把痛苦与磨难深深埋在了心底。
我和天降喝了几杯酒,天降便开口问我“四哥,打算就这样在家种地了?”
我听了无力笑笑“都已经五十岁的人了,不在家种地还能去哪里?”
天降又喝了一口酒,对我说“守财前几天从东北回来了。”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守财?他不是已经去东北好多年了吗?他现在突然回来干什么?”
“他这次回家来是想找人合伙做生意。”天降神秘兮兮冲我笑笑“我昨天去找了他,他跟我说他想在东北开个小型的木材加工厂,他那里开木材加工厂的人这几年都发了,他看了心里直痒痒,也想开个加工厂干干。“天降说着向我搓了搓手指“就是还差点钱,想回家来找人合伙去东北大干一番,我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想到了你,觉得全村只有四哥你能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事。“
天降说完直直望着我,眼神里透着一股时不我待的神色,我感到我那颗正在缓缓睡去的心猛然间又动了一下,带着一股闯劲直向上冲去,这种感觉让我一下子又找到了刚刚去窑厂干活的那个我,可是这股冲劲马上被兜头浇灭,我现在已经五十岁了,早已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年轻的我了,更重要的问题是我现在手里虽然还有些钱,但那都是欠工人的钱,工人的钱还没有还,我怎么能拿着工人的血汗钱去东北,想到这些我那颗躁动的心慢慢安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天降看到我这样,马上对我说“四哥,我也听村里人说了,你因为窑厂的事欠了工人很多钱,让你一下做出这么大的决定挺为难你,人跌倒了没关系,重要的是能够再重新爬起,现在机会又来了,我们完全可以再试一试。”
听着天降的话,我的脑海里闪现的是工人追着我要钱的情景,我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全部拿出来还给工人,可还是不够,还是有工人跟在我的身后向我要钱,我往哪里跑工人就追着我去哪里,大声喊着我的名字“王至善,还钱,王至善,还钱。”
天降见我一直不说话,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起身对我说“四哥,我先回去了,这事不着急,你先好好想想吧,等定下来告诉我一声。”
美真把天降送到大门外,回到屋里见我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便轻轻问我“至善,天降说的这件事,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我看看美真,美真正在看着我,我呵呵笑笑对美真说“没什么想法,去东北干啥,天降只是随便说说,我也只是随便听听。”
美真看出了我是在骗她,我刚刚一连串的反应骗不了她,美真知道我想去东北,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真想去东北就去吧,事情真如天降说的那样最好不过了,如若事情不成,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工人的钱还上,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只要我们想还,就一定能还得上。“
美真说的正是我的顾虑,拿着欠工人的钱万一打了水漂,以后的日子将更加艰难,可是不去东北试一试,工人的钱还是不能全还上,雨梅,雨随和雨停将来还会需要很多钱,单单只是在家守着这几亩地,根本就没有什么指望,怎么也要把孩子供出个头来才行啊。
晚上很久都没有睡着,天降说的去东北开木材加工厂的事和美真说的那些话一直在我脑海里交织着出现,想着想着竟不由得叹出了气,美真见我还没睡便要我不要再想了,赶紧歇息,我示意她马上便睡,可还是睡不着,我悄悄起来,坐在院子里,四周一片静寂,偶尔能听到从村里传来的狗吠声,叫嚷两声很快又沉寂了下去,十几年前我从这个小院里走出去,为了生活为了孩子,十几年后我还要再从这个小院里走出去,还是为了生活为了孩子,小院没有变,离开这个小院的原因也没有变,只是那个离开的人变了,从当年的三十而立变成如今知天命的年纪,十几年过去,小院依旧空落落,响彻在小院里的只有离开时和归来时匆匆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