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至宏家的时候,至宏媳妇正在做饭,至宏在屋里睡觉,我走进屋把至宏叫醒,对他说想要让他拿点钱出来给工人还账,至宏听了站在那里,不去拿钱只是看着我,我以为他没有听清,便又对他说了一遍,他听后竟问了我一句“窑厂老板欠工人的钱我们为什么要去还?”
我感到至宏今天对我说话的口气跟往常有点不一样,但也没有多想,便对他说“工人是我带去干活的,我带他们是去挣钱的,所以我必须还。”至宏没说话,转身进了里屋,拿起桌上的一瓶酒咕咚咕咚喝了起来,我一看便来了气,我来找你拿钱,你却还有心情坐着喝酒,我走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酒瓶,大声对他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喝酒,赶紧拿点钱出来,我马上给工人送去。”
至宏见我夺了他的酒瓶,从椅子上突一下站了起来,把脸一横对我说“我没钱,我也不欠工人的钱,要还你自己去还。”至宏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从我的头顶而入,穿过我的五脏六腑,将我浑身上下炸的粉碎,我不敢想象,在窑厂跟着我干了十几年,一直都听我话的至宏竟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一股怒火勃然而起,强压着怒火又问他“这钱你拿还是不拿?”
我的这一问反而给了他无穷无尽的胆量,他双眼瞪着我大声对我说“我没钱,你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我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竟呵呵大笑起来“你敢打我,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挨过爹娘一次打,你竟然敢打我,你马上走,我没有你这个哥。”
听到至宏和我吵起了嘴,至宏媳妇赶紧跑了过来,看到至宏坐在地上,又看看我怒气冲冲的样子,马上知道是我动手打了至宏,便哭天喊地嚷了起来,我看着至宏媳妇死不讲理的样子,心里的火腾腾又冒了出来,大吼一声让她住嘴,谁知至宏媳妇连哭带跳喊的更大声,我一见这情形,知道至宏媳妇是想跟我使劲闹腾,我心里即使再生气也不能和她继续吵下去,我只是怕村里人看见,这个人真的丢不起。
我走出了至宏的家,看到至宏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恨意,我不知道这种恨意从何而来,我只是打了他一巴掌,我觉得我的这一巴掌打的没有一点错,我是他哥,我打他是应该的,可现在他却对我充满了恨意,是因为我不能再继续给他东西,而是要从他那里拿走东西,他是因为这才恨我,可我还是想不通,我们可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难道就为了一点钱而撕破脸皮,不念一点兄弟情义?我觉得至宏不是这样的人,因为我们兄弟都不是这样的人,可至宏还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我很难过,比干不成窑厂还要难过。
我踉跄着回到家,美真看到我脸色铁青,知道肯定出了事,急忙扶我坐下,焦急的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对她说了刚刚在至宏家发生的那一幕,美真听完一下愣在了那里,嘴里不停说着“我不该让你去,我该把你拦住啊。”
“王至善,你给我出来,王至善,你给我出来。”我听到至宏在喊我的名字,陡然火起,我站了起来,美真一把拉住我,让我不要出去,正在外面玩的雨停跑了进来,边跑边喊“爸,妈,五叔来了,手里拿着刀,朝咱家来了。”
美真拔腿就往外跑,砰砰把大门关上,我也跟着到了门前,看见至宏喝的醉醺醺,手里拿着一把刀朝大门口走来,大声喊着“王至善,你给我出来,王至善,你给我出来,你敢打我,我今天让你打个够。”
我一看至宏这副模样,肺都要气炸了,拔掉门闩就要出去,美真一把抱住我,苦苦哀求我千万不能出去,出去会出事的,雨停看到美真在哭,也跟着哇哇大哭,我看看美真,又看看外面不停叫喊的至宏,像是有一万支箭射进我的心口,到处都扎的生疼,看着越聚越多的村人,我看到了他们欣喜的眼神,我听到了他们哈哈的大笑声,我感觉到我和至宏就是站在舞台上奋力表演的小丑,村人就是在台下被我们逗的前仰后翻的观众,我辛辛苦苦几十年积累起来的颜面被一扫而空,对于这一切,至宏却浑然不知,还在拼命表演着,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我站在大门后面,美真紧紧抱着我,美真只是害怕她一松开手我就会冲出去,雨停蹲在美真旁边,一直在哭着,门外至宏仍在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望着眼前的一幕,像是刚从噩梦之中惊醒,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至宏在门外喊了一个下午,我在门后听他喊了一个下午,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每一声都会让我的心跟着剧烈颤抖,我从来没想过我们兄弟之间会发生这种事,我没有心里准备,也来不及准备,那颗心猛然间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负荷,轰然一声倒了下来。
雨停安静了下来,倒在美真怀里睡着了,美真也止住了哭泣,依偎在我身旁,眼角挂满泪痕,望着他们母子两个,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我的眼泪开始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