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电话,朝姚大炮家走去,看到我回来,姚大炮跑到我跟前指着院子里的人对我说“王叔,村里的人差不多都被我叫来了,你看这些人够不够?“我看看兴高采烈的姚大炮,又看看满怀期待的村民,心里觉得更对不起他们,我是给了他们希望,可是还没有开始,希望就已经破灭。
姚大炮见我一直不说话,便问我‘王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办法再隐瞒,我对姚大炮和乡亲们说原先的那家窑厂的老板经营的煤矿发生了坍塌事故,煤矿查封了,老板被抓走了,窑厂也关闭了,我现在到甘肃来,是来找人的,找到人以后就去海南,那里有个周老板开着窑厂,可以去那里干活,我刚刚跟周老板打了电话,才知道周老板的窑厂也已经倒闭半年多了,现在没有了可以干活的地方。
姚大炮听了,先前火热的心一瞬间被泼的冰冷,嘴里不停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回头朝村民招招手,示意他们都回去,村民们看看我,又看看姚大炮,都悻悻离开了,喧闹的院子又变得冷清了下来,我和姚大炮坐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我对他说“大炮,王叔对不起你。”姚大炮呵呵笑笑“王叔,千万别说这种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您不远万里来找我说明您看得起我,我应该感谢您。”
晚饭的时候,姚大炮给我做了几道菜,炒土豆,蒸土豆,煮土豆,我看着桌上的几道菜笑了,问他“大炮,是不是生王叔的气了,故意只给王叔土豆吃?”姚大炮听了呵呵笑,对我说“王叔,我们这里只有这东西,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就是吃土豆长大的,已经吃了几十年。”姚大炮的话让我想起了外面的世界,被重重高山环绕的他们却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第二天我就要回去,姚大炮送了我,我们两人走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我问他“大炮,如果以后有机会,还愿意跟着王叔干吗?”
“愿意。”
“为啥愿意跟着我?”
“就为我在窑厂跟着您干活的那两年。”
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雨,通往村里的那条路泥泞不堪,好像正是要用这种方式来迎接我回来,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每往前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小时候每天都要从这条路上跑着去上学,现在脚下的这条路没有变,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也没变,只是走在上面之人的步伐明显变的缓慢,此刻更是举步维艰,我突然发现,我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几十年。
村人还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家门口,盯着从路上走过的每一个人看,目光一直跟随着路上的人,直到路上的人消失不见,村人的目光才会收回,又重新开始望着那条满是泥泞的路,满怀期待的等着下一个到来的人,如此周而复始,只要有人来,村人永远不会觉得厌。
见到我回来,村人还是像以前一样跟我打着招呼,冲我笑笑,我也冲他们笑笑,可是我却总觉得村民此刻脸上的笑跟以前的有点不一样,如今的狼狈而归跟以前的风光而回肯定不一样,村民脸上的笑也肯定跟着不一样,重要的是我觉得村民的笑变了。
美真正在院子里打扫着昨夜大雨打落的树叶,我叫了一声美真,美真抬头看见我,脸上现出了喜悦的神色,雨停正在屋里写作业,美真叫了一声雨停“雨停,看谁回来了。”雨停抬起头看看我,看我正望着他,马上变的不自在,赶紧低下头继续写作业,美真看了笑笑,对我说“雨停每天盼着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这孩子又不好意思了。”我走到雨停身旁,用手轻轻摸摸他的后脑勺,看着雨停工工整整写在作业本上的字,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温度。
我还没来得及对美真说,美真便先问了我“至善,窑厂的事我都知道了,村里去窑厂干活的人都回来好多天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见你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就想着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整夜都担心的睡不着觉,就算要不到钱也应该回家来啊。”
我看着美真那双红肿的眼睛,知道这些天她是一个怎样的担心,我一心想着要把窑厂重新干起来,却忘了家里面那个最牵挂我的人,我看着美真,第一次发现她竟老了很多,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美真一个人在家里,种着几亩地,操持着这个家,我没有好好照顾她们母子,一时间心头竟有了深深的亏欠。
美真知道我心里不好受,没有再继续追问我窑厂的事情,只是对我说“你回来就好,能回家就好。”美真这样对我说,只是想让我心里好受一些,可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美真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我是因为欠了工人钱的事,便对我说“工人的钱都是血汗钱,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工人的钱还上。”
美真拿出了这些年家里所有的积蓄,我把欠工人钱的账本又仔仔细细算了一遍,还差一少半,我马上想到了至宏,至宏跟我干了这么多年,手里也有了一些钱,我对美真说“我去至宏那里拿点钱,凑齐了之后先把工人的钱给还上。”
美真对我说不要去至宏那里拿钱,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我知道美真是担心至宏媳妇不愿意,千万不要因为钱的事再生出别的什么事情,我却不以为然,知道至宏一直都听我的话,他现在手里又有钱,我让他拿点钱出来应该不会有问题,美真一再叮嘱我,至宏愿意给就拿着,不愿意就算了,千万不能因为钱的事而伤了兄弟和气,我对美真说想多了,至宏会把钱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