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雪也在帘外劝道:“小姐,南宫公子也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要再辜负公子一片心意了!”云飘香娇嗔道:“鬼丫头,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茜雪笑道:“那你就接受了吧!”云飘香却道:“公子快收起来,小妹段不敢从命!”南宫琼楼见她执意不肯收,于是叫道:“茜雪姑娘,请你把车停一停!”
茜雪在外问道:“公子有事吗?这里山路崎岖,不好停车,过了此地再停好吗?”南宫琼楼道:“你家小姐即不把我当朋友,我与你们同路,也无趣的很!”
茜雪奇道:“怎么会呢?小姐,你就快收下吧!南宫公子也是一片好意啊!”云飘香嫣然一笑,道:“公子既如此说,小妹却之不恭。”说完,从南宫琼楼手里接过心法,小心翼翼的纳入袖中。
南宫琼楼高兴的道:“这就是了。”茜雪在外笑道:“公子爷,现在可否还要小婢停车?”南宫琼楼尴尬一笑,并未接腔。云飘香娇脸微红,嗔道:“你这丫头,就你话多!”
茜雪突然“得儿”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云飘香察觉有异,于是问道:“雪儿,怎么了?”茜雪道:“小姐,走不了啦!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随即大声道:“两位前辈,请劳驾!”但是并未听见人声。茜雪嘀咕道:“这两人难道聋了吗?”南宫琼楼道:“我出去看看!”于是,掀开车帘跃下车来,云飘香也跟了下来。
只见身处一条斜斜的峡谷之中,两旁群峰凸起,悬崖峭壁,飞鸟难度。前面两丈远处,两个人横坐在路中间,中间放了一个棋盘,使这并不宽阔的山路,更不能容人通过,别说是马车了。
那二人约莫六十多岁年纪,一个身穿青色外套,白须飘动,鹤发童颜;另一个两鬓微斑,身穿宝蓝色道袍,作道士打扮。两人四只眼睛瞪着棋盘,对三人的到来充耳不闻。
茜雪来到云飘香身后,刚要呵斥;云飘香忙打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南宫琼楼也觉得奇怪,三人行到近处,见棋盘上黑子白子三三两两,二人凝神思索,就如老僧入定一般。
那道士凝神半晌,突然伸手抓起黑子在东五南十二落下,此子一落,脸色不禁隐现得意之色。白须老人看来一会儿,在西八南十也下了一子;随即道人又在西九南十下了一子;二人这几路下得甚快。南宫琼楼此时也被棋盘上的变化吸引,凝神观看。
只见白眉老人脸上渐现紧张,凝神半晌,突然脸现喜色,当即在‘去位’的七三路下了一子。中国古法,棋局分为‘平上去入’四格,‘去位’是在右上角。
道人点了点头,似是对这招棋许可;凝思片刻,在‘去位’下了一子。兵交数合,白须老人又遇险着。白须老人凝思片刻,下了一子。
道人哼了一声,说道:“不错!以阁下棋力,似乎尚未达此境界。”白须老人笑道:“弈棋原是斗智之戏。良贾深藏若虚,能者示人以不能。老朽的棋力若被道长料得洞若观火,这局棋还用下么?”
道人道:“狡狯伎俩,袖底把戏。”出神半晌,突然在‘入位’下了一子。这一子奇峰突起,原来那道人眼见形势不利,不论如何应付都是不妥,竟然置之不理,却去攻击对方的另一块棋,这是‘不应之应’,着实厉害。白须老人皱起了眉头,想出善着。
岂知,白须老人呆呆出神半晌,额头汗珠滚滚而下,呼吸急促,尽是被道人这一子攻的无可化解。道人脸上闪现阴狠得意之色,只听他阴阴一笑,道:“阁下还能解这步棋吗?”
白须老人呆了半晌,突然一抛手中白子,惨然道:“老朽输了!”那道人冷笑道:“既然输了,那还等甚么?”白须老人神情恍惚,自言自语的道:“是啊!既然输了,还等甚么?”
那道人冷笑道:“咱们说好了的,谁输了就自戮;这时候却又问我作甚?”南宫琼楼三人一听,都不禁大是惊异;心想:“从古至今只听说输钱输东西的,却还未听说过赌命的。这二人到底是甚么人,竟然视生命犹如儿戏!”
白须老人神色木然,呆滞的道:“是啊!我是应该自戮的……”南宫琼楼见他一片颓废之色,霎时之间好似又老了几岁,心里不忍,想替他解围;是以用心思索棋盘上的变化。
南宫琼楼虽随师尊不败神童学艺,但不败神童却不懂棋道;然却收集了无数名家的残棋妙局,南宫琼楼闲来无事时便玩弄解闷;但从未真正与人较量过,是以,总觉得,此棋难以索解。
南宫琼楼正在凝思之际,突听那道人又诱惑那白须老人道:“你快自戮吧!像你这样活在世上还有什么味道?”声音充满无穷的诱惑。
白须老人此时心智失常,跟着说道:“是啊!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突然举起右掌向自己头顶击落。南宫琼楼大吃一惊,疾声道:“使不得,这棋还有活路!”说着,迅速的伸手去格白须老人的手掌。
只听“叮”一声轻响,南宫琼楼手里的棋子经白须老人的手掌一震,落在棋盘上。白须老人经南宫琼楼格开手掌,神智一下清醒;眼望那道人,心道:“你乘人之危,暗施毒手,咱们可不能善罢甘休。”
那道人向南宫琼楼瞧了一眼,目中满含怨毒之意,骂道:“小子!……”突然眼睛接触棋盘,不禁哈哈大笑,道:“小子虽然异想天开,总也是入局的一着。”
南宫琼楼眼看棋盘,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自己手里掉下来的棋子,竟无巧不巧掉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随时可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现下他自己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
云飘香也不禁莞尔,微笑道:“这真是……哎……”茜雪虽不懂棋艺,但见众人神色,心知这一子那可是糟糕至极了。南宫琼楼也不禁暗暗叫苦,自己救人心切,忘记手里拿着一枚棋子,如今岂不是自杀一般。
那道人神色得意,将南宫琼楼自己挤死了的一块白棋从棋盘上取了下来,跟着下了一枚黑子,眼望南宫琼楼道:“小子,你杀了自己一块棋子,黑棋再逼紧一步,你如何应法?”
南宫琼楼赔笑道:“晚辈棋艺低劣,胡乱下子,志在救人。这盘棋晚辈是不会下的,请老前辈原谅。”那道人脸色一沉,厉声道:“贫道布下此局,恭请天下高手破解。倘若破解不得,便留下命来;你既然胡乱搅局,那就是咎由自取,快快下棋。”只见他说话时须髯戟张,神情极是凶猛。
白须老头怒道:“清平道长,你暗算伤人,老朽与你记下!”那道人清平冷冷的道:“沈星南,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叫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你既然输了,就该遵守约定,岂可如同三岁儿童,犹如放屁?”
白须老人沈星南一时语塞,冷哼一声,对南宫琼楼道:“小兄弟尽管下就是。”南宫琼楼见势所难免,凝思片刻,忽然伸手入盒,取过一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所下之处,却是提去白子后现出的空位。
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奇峰突起,与清平道人所设想的毫不相关。这数年来,清平道人走遍天涯海角,拜会过无数名家,于这局棋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得烂熟于胸,对方不论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否则岂敢与人赌命。
但南宫琼楼一上来便因救人所致,以致自己误杀了一大块白子,大违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之人,都决不会去下这一着。那等如是提剑自刎、横刀自杀。岂知他被震落子而杀了自己一大块白棋后,局面顿呈开朗,黑棋虽然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
这个新局面,清平道人是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应了一着黑棋。南宫琼楼又将一枚白棋下在“平”位二八路上。
他此子一落,只听得云飘香与沈星南二人都“咦”的一声叫了出来。脸上都有钦佩讶异之色,显然自己这一着大是精妙;而清平道人脸上神色又是欢喜赞叹,又是焦躁忧虑,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动。
南宫琼楼心下起疑:“他为什么忽然高兴?难道我这一着下错了么?”细细观之,只觉得峰回路转,于是不再多想,凝思棋路。
此时,清平道人脸色紧张,一步一步下得非常谨慎;两人再下几步,南宫琼楼突然一子下在‘去’位五六路,食黑棋三子!云飘香与沈星南一看,脸现喜色。
只见清平道人脸色灰败,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原来这盘棋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挤死了自己一大块,以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
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让对方吃去数子,然后取得胜势,但送死者最多也不过八九子,决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这等“挤死自己”的着法,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任你是如何超妙入神的高手,也决不会想到这一条路上去。任何人所想的,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若不是南宫琼楼救人心切,忘记自己手里拿着一枚棋子;就如闭上眼睛、随手瞎摆而下出这着大笨棋来,只怕再过几百年也没人能解得开。
清平道人一脸沮丧,呆呆看着棋盘出神。沈星南冷笑道:“清平老道,你输了!”清平道人无力的点点头,道:“不错,贫道输了!”沈星南又道:“既然输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啦!”
清平道人迷茫的道:“是。”这两人真是奇怪,那清平道人举起手掌又向自己头顶击落。南宫琼楼见状,大喝一声,道:“前辈不可!”
清平道人经南宫琼楼一声大喝,心神顿时清醒;脸色惨然道:“贫道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外有天,这也是咎由自取。”
云飘香插口道:“道长所言差矣。对弈只为娱乐性情,何必定要陪上性命?”南宫琼楼道:“是啊!再说,晚辈棋艺低劣,难及道长一二;在下误打误撞,就如瞎猫碰上死耗子,道长又何必当真!”
沈星南道:“这老道不知用这个棋局坑害了多少人命,他是咎由自取,百死难恕其罪!两位小朋友忒也好心肠。”云飘香微微一笑,道:“沈前辈,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道长刚才虽有不是之处,此时也云开雾散,请前辈看在我等面上,就此作罢!可好?”
沈星南笑道:“老朽的命都是这小朋友所救,老朽岂敢有一言!”云飘香敛衽一礼,道:“多谢前辈成全!”沈星南瞪着清平道人,冷哼一声,道:“今日这两位小朋友宽宏大量,你还不走?”
清平道长向南宫琼楼与云飘香稽首一礼,道:“两位施主保重,贫道告辞!”南宫琼楼二人连忙还礼,道:“不敢!道长保重!”
清平道长展开身形,朝山下疾奔而去,身形之快,可达一流之境界。沈星南待清平道人去后,才道:“两位小朋友如何称呼?老朽今日差点命丧此地,非得好好酬谢你们两位一番不可!”
南宫琼楼忙道:“不敢!晚辈南宫琼楼……”指着云飘香道:“这是云飘香,云姑娘……”又指着茜雪道:“这位是茜雪姑娘。”
沈星南打量三人几眼,缓缓点头,赞道:“不错,不错,很是不错。”茜雪见他连说几个不错,心里好奇,于是问道:“老前辈,甚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