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琼楼越听越奇,道:“什么割腕喂血?这……这又从何说起?”司徒浩然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知道?”南宫琼楼急道:“司徒兄不问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欲置在下于死地,在下至今还一头雾水,我又知道什么?”
司徒浩然见他绝非作伪,于是叹了口气,神情凄楚,落寞的道:“你知不知道,自从黄山大会之后,纳兰姑娘浪迹江湖,遍天下寻找于你,这数月来,她憔悴不堪,整个人消瘦不少,我看了都心疼!”南宫琼楼长叹一声,苦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我对不起她!”
司徒浩然摇摇头,继续道:“后来,听闻你出现在襄阳附近,便一直寻到襄阳。可是,你又不知所踪!后来才听说你去了西域,便有一路寻来!这些你又知道不知道?”司徒浩然说罢,双目紧紧看着南宫琼楼。
南宫琼楼脸现惭色,缓缓低下头,点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语儿待我很好,可是……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司徒浩然神情激动,大声道:“你有苦衷?她可以为你不顾性命,你一句有苦衷,就这样使她伤心难过?”
南宫琼楼若有所思,道:“你刚才说割腕喂血,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浩然冷然道:“她为了救你性命,被敌人困在山洞中,你昏迷中要水喝,无奈之下,她只有流自己的血喂你!”
南宫琼楼闻言之下,全身一震,呆若木鸡般,半晌,才愣愣的道:“你说的是真的?”司徒浩然大声道:“我本不想管你的事,但你伤害纳兰姑娘,我就不能袖手不管!”说到这里,脸色一暗,声音缓和的道:“纳兰姑娘是个好姑娘,她待你如此深情厚谊,你又……你又怎能忍心伤害她!”
司徒浩然说到最后,声音凄楚,心痛不已。南宫琼楼却呆在当地,心里只是想:“语儿怎么不和我说这些,她如此待我,却不让我知道。”想着想着,又自怨自艾的想:“我知道她待我很好,她温柔娴静,大方善良,就算自己吃苦,也不愿向我提及;那是怕我担忧,心里有负罪感,哎,我却一直不知道。我真傻!”
他呆在当地,自怨自艾,于司徒浩然后面的话,恍若未闻。司徒浩然见他脸上神情,变化多端,一会儿柔情蜜意,一会儿又暗自神伤。半晌,才缓缓的低沉的道:“你快去找她吧,她应该还未走远!”说罢,转身而去,刚走出两步,又转身道:“希望你好好珍惜她,别再让她伤心难过,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身形一起,越过院墙,隐没在淡月星光之下。南宫琼楼呆呆沉思,一阵冷风吹来,才从梦中醒来。当下身形疾起,向纳兰浅语离去的方向追去。他一路狂奔,尽展身形,快如飞鸟,急越骏马。但是,一直追到天色大亮,还是未见纳兰浅语的身影。
他此时微微喘息,嘴干舌燥,饥火上升。清晨的官道上,行人稀少,但南宫琼楼却不再急行,只得收敛身形,以免惊世骇俗。在路旁人家,讨了水喝,又继续前行。当晚经过一处村落,在一处农家饱餐一顿,又星夜启程。但是一连寻了两日,别说纳兰浅语,就是香含韵的消息,也是丁点儿都没有。
南宫琼楼不禁暗暗发愁,心想按自己的脚程来说,应该早就追上纳兰浅语了,为何人踪杳杳,毫无音讯。这日午间,南宫琼楼来到襄阳附近的卧龙岗,此处丘陵起伏,山涧峡谷,密林遍布。正行间,突闻左首山谷中,隐隐传来高手劲气激荡的嗡嗡之声。
南宫琼楼耳目灵敏,当下驻足静听,听那声音,心下明白是有高手正在过招。由那响声,可知动手之人,必是江湖上顶尖高手。南宫琼楼暗自奇怪:“什么人在此动手?”沉吟一阵,心想找寻语儿,也不急在这一时,跟去瞧瞧,到底是什么高人。
心里想着,便折转身形,向发声处行去。他轻功高明,一溜烟隐没在密林中,不带起一丝风声,悄悄而去。大约行了里许,四处杂草丛生。那声响已然越来越近,南宫琼楼隐住身形,以免被对方发觉。他悄悄前行,知道对方都是高手,稍一不慎,不免就要暴露身份。
南宫琼楼又行近数尺,便在草丛中隐伏身子,轻轻扒开眼前杂草,向翻飞的人影瞧去。这一瞧,惊讶万分,差点儿叫出声来。只见在这荒谷中恶斗的两人,年纪相仿,约莫五十左右;正是纳兰世家的家主纳兰櫵鹤和司徒世家的家主司徒靖宇。他在黄山大会上,曾见过两人,是以,此时一看之下,便立即认出二人来。但二人为何在此相斗,他却莫名其妙。
两人掌风呼呼,全力相斗,拳法精妙,劲力激荡之下,四周草木皆飞。两人以快打快,身形快如闪电,突然,两个各自攻出两掌,这两掌,两人都用上内劲,硬碰之下,各自倒退一步。
纳兰櫵鹤退出一步,怒声道:“老匹夫,今日不还我女儿来,老夫跟你没完!”司徒靖宇也怒道:“老夫已经说过了,你如此蛮不讲理,难道老夫还怕你怎的?”纳兰櫵鹤闻言之下,怒容满面,目中忽露凶光,只听他大吼一声,恶狠狠的扑向司徒靖宇。霎时之间,二人又缠斗在一起。
南宫琼楼见二人又斗得难分难解,又听了二人莫名其妙的对答,心里疑惑不解。暗想,纳兰櫵鹤怎么向司徒靖宇要起女儿来了,难道说语儿刚离开,便被司徒家掳了去?这样一下,心里一震,顿觉自己所料不错,否则以自己的脚程,怎会追赶不上。况且连日来,别说追上,就是连一丝消息,也是没有。
突然又觉得不对,心想司徒浩然深深爱着语儿,以他对语儿的关爱,又怎会让司徒家的人伤害语儿呢?有这想法,顿时觉得此中必有蹊跷。正思忖之际,只听砰砰两声巨响。南宫琼楼急忙看去,见司徒靖宇与纳兰櫵鹤就如喝醉酒一般,身子歪歪斜斜,各自退出三大步,缓住身形后,各自调息一下。
纳兰櫵鹤怒声道:“江湖传闻,你宝贝儿子拐走我女儿,如今你还抵赖?”司徒靖宇脸现怒容,沉声道:“老夫已经解释过,犬子虽然浪迹江湖,久未返家,但知子莫若父,老夫担保犬子不是这样的人。况且道听途说之言,如何能信?”
纳兰櫵鹤怒极而笑,道:“你倒推得干干净净,有人数日前,曾见过你儿子与我女儿在一起,证据确凿,你还抵赖不成?”司徒靖宇怒道:“老夫句句如实,信不信由你!”纳兰櫵鹤脸上怒气渐盛,沉声道:“不把我女儿交出来,老夫绝饶不了你!”
司徒櫵鹤冷笑道:“老夫怕你不成?”纳兰櫵鹤暴喝一声,身形暴起,扑向司徒靖宇。两人襟带朔风,足踏衰草,在这卧龙岗上,荒山绝谷,各逞平生绝技,倾力以搏。南宫琼楼心下大奇:“怎么司徒浩然又拐走语儿了?这是从何说起!”
他此时虽然明白这是一场误会,但却不敢贸然出去解释。如今纳兰浅语踪影全无,司徒浩然又不在此地,如若出去解释,没有人证,到时不小心发生冲突,自己可不是这两位高手的对手。心想还是看看再说,情况危急之时,再作计较。
当下静静的伏在草丛中,凝神观看。二人此时年事已高,精力虽已衰退,武学上的修为却俱臻炉火纯青之境,招数精奥,深得醇厚稳实之妙脂,只拆得数十余招,两人不由得都是心下钦佩。刚开始时,南宫琼楼见二人招式凶险,不免暗暗替二人担心,但拆了数十招后,见二人虽在对方凌厉无伦的攻击之下,总是能化险为夷,便不再挂虑双方安危,只潜心细看二人的精妙武功。
司徒世家与纳兰世家的绝世武功,南宫琼楼曾在黄山大会上见过。此时二人虽然没有施展两家绝世神功,但就算平凡的一招一式,在这当世两大高手手中使出,威力的确不同凡响。南宫琼楼此时武功已然登峰造极,内力之强,已达顶尖高手之列,于两人招式间的精微变化,无不了然于胸,是以,对二人的武功,叹服不已。
堪堪拆到千余招,二人武功未尽,但年纪老了,都感气喘心跳,手脚不免迟缓。两人互相争雄数十年,与对手有何绝妙武功,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斗到此际,原有招式已然奈何对方不得,只得另创新招,以求取胜。
是以,二人出招越来越慢,慢吞吞的犹如同门师兄弟,互相喂招一般。但凶险处与方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南宫琼楼暗自担心,但见着两人层出不穷的精妙新意的招式,又陶醉其中。就如一个喜欢品茶的人,突然有一种上好的香茶,那就必须品尝一番。又如一个喜欢下棋之人,见着精妙绝伦的棋局,不免心痒难搔,想要一窥全貌不可。
此时的南宫琼楼,见着这天人合一的精妙招式,自是不肯放过,要一睹为快,两人招式奥妙无穷,南宫琼楼瞧得如痴如醉。纳兰櫵鹤双掌一错,左掌上,右掌下,交叉连环推出。司徒靖宇微退半步,霎时间,纳兰櫵鹤的攻势,如狂风暴雨,汹涌而至。
司徒靖宇微一分神,被纳兰櫵鹤趁虚而入,登时落在下风,狼狈不堪,数次险些命丧于他掌底下,眼见他双掌疾进,击向自己小腹,知他这一招尚有厉害后着,避让不得,当即横臂挡格,忽觉他双掌上传来一股凌厉之极的内力,不禁一惊:“你要和我比拚内力?”心念甫动,敌人内力已逼将过来,除了以内力招架,更无他策,当下急运功劲抗御。
以二人如此修为,若是偶一疏神,中了对方一拳一掌,立时内力随生,防护相抗,纵然受伤,也不致有甚大碍,此时比拚内力,却已到了无可容让、不死不休的境地。二人以前数次比武,都是忌惮对方了得,自己并无胜算,不敢轻易行此险着,生怕求荣反辱,枉自送了性命。岂知,今日纳兰櫵鹤挂念爱女安危,久战不胜之下,竟然内力相攻。
比拼内力,乃武家大忌,此时二人一对上,便暗暗叫苦。两人相斗数十年,谁也不服谁;但自从二十年前,黄山大会后,两人便不再相逢,今日形成比拼内力的僵局,实非司徒靖宇所愿。况且此时年纪老迈,火气大减,不愿两败俱伤,是以当下气运丹田,只守不攻,静待纳兰櫵鹤内力衰竭。那知对方内力犹如长江浪涛,源源不绝的涌来,过了一浪又是一浪,非但无丝毫消减之象,反而越来越是凶猛。
司徒靖宇自信内力深厚,数十年来勇猛精进,就算胜不了纳兰櫵鹤,但若全力守御,无论如何不致落败,岂知拚了几次,纳兰櫵鹤的内力竟然越来越强。司徒靖宇不由暗暗焦急,心想若是只持守势,由得他连连摧逼,定然难以抵挡,只有乘隙回冲,令他非守不可,来势方不能累积加强,心念动处,立即运劲反击,二人以硬碰硬,全身都是一震。
二人又僵持一会,纳兰櫵鹤头顶透出一缕缕的白气,渐渐越来越浓,就如蒸笼一般。司徒靖宇也是全力抵御,此时已无法他顾,若得自保,已属万幸。两人从午时直拚到未时,又从未时拚到申时,司徒靖宇渐感内力消竭,但对方的劲力仍似狂涛怒潮般涌来,暗叫:“老匹夫原来这数年来精进若斯,老夫今日性命休矣。”
料得此番拚斗定然要同归于尽,至少也是两败俱伤,苦在无法退避,只得竭力撑持,却不知纳兰櫵鹤也已气衰力竭,支撑维艰。南宫琼楼眼见二人脸色大变,心想再拚得一时三刻,非同归于尽不可,自己若上前解救,如若内力不及二人,非但分解不开,势必赔上自己一条小命;但若任由二人这样下去,二人又要同归于尽。他二人由一场误会而起,如此丧命实在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