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杀千花刚醒,便听见外面在搬东西的声音,抓来雀儿才知道,竟是要启程上路了。
她缓缓起身,穿戴好,因为没有财产行礼,也不用收拾什么,便小步蹭出了门。
结果她发现这位公子真的很有气派,出个门要好几辆马车,一直从门口排到下面那条街的路口,而且装载的竟全部都是他的日常用品,杀千花抱着肩膀好不好奇。
“你们公子到底何方神圣?”
“你们公子家住哪里,年芳几何,是否婚配?”
结果连雀儿都不理会她。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杀千花狐疑,“难道是皇亲国戚不成,如此这般藏着掖着有什么趣儿?”
又等了会儿,一切都收拾停当。
风白兮先上了中间一辆最豪华的马车,杀千花瞧了瞧,心里甚是不想理会这个风白兮,自顾的朝着后面一辆马车走去。
“公子说你和他可同乘一辆。”
青儿拦住她的去路,杀千花倒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雀儿,“果真如此?”
“是。”雀儿点头,“后面那几辆都是杂物。”
杀千花这才不情愿的转身钻进马车里。
车子十分宽敞,里面置着一处软榻,右侧方是一个不大的方桌,笔墨纸砚茶水之类一应俱全,桌子后面一把椅子,一个书架,书架上落着一些书本,均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如客栈里一样,车内一应的帘幔窗纱都是雪白色。
此刻斜倚在软塌上的男子,正手执一本医术,姿态闲散而慵懒,偶尔看到难懂之处会微皱眉头,并不抬头看她一眼。
杀千花见桌子前毯子上铺着一个厚垫子,便坐在那里,身后靠着桌子腿,随手拿了一本书,竟全部都是医书,想起那日老妇人的话,心里终究是自责不已,便开口问道,“你昨天说的龙蛇草真的能救人?”
风白兮也不抬头,只漠然道,“你那心思想都不要想,你找不到龙蛇草。”
“怪了,你知道我什么心思啦?你又凭什么说我找不到?”杀千花瞪了他一眼,却还巴巴的看着他,“你只要告诉我龙蛇草生在什么地方,我自会想办法。”
“龙蛇草就长在蛇蟒最多的地方,你即要送死,本公子也并不拦着。”他抬手翻了一页书,
蛇蟒最多的地方,杀千花暗暗记在心里。
突然,马车一侧车轮压着一块大石,颠的杀千花五脏六腑都差点跳出去,她手摸上小腹,撩开帘子,额头已沁出薄汗,“青儿小童,你知不知道马儿跑的这么快我会死的?”
“女人就是麻烦。”青儿埋怨一句。
“哎你……”杀千花刚要发作,只听身后人沉声道,“慢点。”
青儿这才听了话。
这一站,到了阜州。
阜州地界离京城便很远了,这块地方不但富庶,而且人杰地灵,大街小巷井然有序,热闹非凡。
这几辆华丽的马车前前后后拉了很长一段距离,慢吞吞的行着,十分显眼,杀千花撩开窗帘撇了一眼街上,又不得不转回身安静的坐下,经过两次伤口裂开,她可长了记性,所以一路上都小心的不得了。
路上又颠簸了一阵,终于到了下榻的客栈。
马车缓缓停下,杀千花下车一看,阜州客栈。
这可是客栈里的最高等级,在大景国,凡是以州邑命名的客栈那可都是星级待遇,杀千花瞟了一眼身旁的风白兮,笑嘻嘻的泛起了桃花。
这跟腿的确粗啊,以后她可更要踏踏实实的抱紧了。
众人一进去,便几乎包了大半的客栈,小二哥一见是风大公子,热情非常,立即收拾出几间最好的上房。
躺在天字一号间的宽大床榻上,杀千花将头枕在胳膊上,翘起了二郎腿,想到这星级宾馆的小二哥的服务可真不是吹的,不但有文化,还很有品位,嘴甜的像是抹了蜜一样,还事事上心,件件到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青儿雀儿俩小童托着两批白纱走了进来。
“你在傻笑什么?”青儿将纱放在桌子上,狐疑的看着杀千花。
她翻了个身,瞪了他一眼,“你一个小破孩儿懂什么?”
那青儿却再不吃这一套的,直撵她道,“快起来,我们要铺床。”
杀千花环顾四周,床帐是淡紫色绸布深紫色绣线的,屋内的帘子是桃花粉色的烟纱的,哪一样都是上好的,又哪里用换,只说道,“这客栈装饰的蛮好的,干干净净,颜色又靓丽,干嘛全部弄成白花花一片,多没有情调!”
青儿与雀儿对视一眼,“只有俗人才会觉得这些是情调!我们公子何等之人,怎能容这等花哨的东西入眼。”
“俗人,这世间活着的哪一个又不是俗人,也只有你们风大公子喜欢唱高调!”
说罢,她起身出去,结果,屋子里不到一刻钟便焕然一新。
腊月三十。
在阜州的第三天便是年底的最后一天,按照大景的习俗,所有人都要一起吃团圆饭,守岁迎接新年,博个好兆头,但杀千花却独自窝在客栈里,连打了十几个哈欠之后,便精神萎靡的趴在了床头。
她也想老老实实守岁,除旧迎新,奈何她身体虚弱,伤口虽然好了大半,但终究伤了元气,不宜太过劳累的。
睡了一会儿,隐约听见街口放鞭炮的声音,杀千花起身揉揉眼睛,披了件雀儿给她做的白色狐毛披风,便出了门。
冬日里的风冷冽刺骨。
月光映着雪光格外明亮。
杀千花一手捂着小腹上的伤口,一手拽紧了披风,走出了客栈大门。
街面上看似冷清,但每走过几户人家,就会遇到领着一群孩子出来放鞭炮的男人和女人,场面温馨。
“都道宫里的杀贵妃死了,难得咱们过年也能这般热闹啊!”
“是啊,杀贵妃在时,连咱们种个花都是死罪,如今倒好了。”
“前日郡长颁布了新诏书,今年各家各院不但可以种花,连前朝文皇后发明的那些好看发髻都可以随便梳。”
“哎,你们可不要这么说,要说杀贵妃也是很惨的,听说最后被两个太监拖到了乱葬岗,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多可怜啊。”
“这人啊,谁能保证富贵一世,从前杀贵妃是如何得宠天下皆知,最是薄情帝王家啊!”
“可不要议论皇家的事,以后还不知道会什么样呢!只怕皇帝再宠出个杀贵妃就惨喽!”
杀千花看着天上不断绽放的烟花,面颊已经冻的微红。
这天可真冷啊!
她把双手放在嘴边不断的哈着热气,脚也不断的踱着,但是总不忍心放弃这般美丽的烟花。
杀贵妃这三个字在她耳边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喃喃的叹口气,“这世上竟有这般奇怪的女人!”
最热闹的地方要数瑞阳王府前面,烟花放的最盛,很多像她这样放不起烟花的人都来凑热闹。
“真漂亮。”杀千花不住的赞叹。
“姑娘,你不是阜州人吧?”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年轻男子回头问道,杀千花看了看他,穿了一身青色棉衣,倒像是个本分的人,方回道,“这位小哥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今年瑞阳王生了怪病,府里的人大概也没心思操办,不然往年的烟花要比这漂亮多了。”
这小哥说的有声有色,煞有介事,杀千花不禁好奇起来,“不知是什么怪病?”
那小哥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听说是连日里不敢见女人。”
“不敢见女人?”杀千花笑,只做不明白。
“就是……”小哥欲言又止了一阵,支支吾吾的说道,“哎,你一个姑娘家,和说了你也不懂。”
杀千花自问还是很聪明的,何故她就不懂了?
青衣的小哥红了面,哎呀一声就甩头走了。
杀千花裹紧披风,感觉身上快要冻透了,正想要回客栈,却不小心被她看见王府里走出来的风白兮,身边跟着青儿雀儿。
一看那样子,就是受到了极热情的招待,可怜她杀千花一个人被扔在客栈过年,他们倒好,跑来王府吃香的喝辣的。
风白兮抬眼,正好看见她。
他站在门口,披一身月白长身而立,入眼极为好看。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走到她身边将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她手上,“既然来了,就帮本公子拿好了!”
“这是什么啊?”
“我劝你不要打开看,我保证你会后悔。”
说完,风白兮转身上了一顶软轿,杀千花本能的跟进去,却被风白兮无情的挡在外面。
“喂,你干嘛,我都快冷死了!”
“轿子坐不下两个人。”
“可以挤一挤的嘛!”
“我没有兴趣跟你这个女人挤一顶轿子。”
轿帘被风白兮潇洒的动作刷的放下,把杀千花的脸隔在了外面。
“没人性。”
她瞪了一眼,只能退后。
把盒子夹在怀里双手搓了搓,但终究抵御不了寒冷。杀千花觉得自己干脆坐地上大哭一场算了,刚刚就应该一头挤进去,死皮赖脸的赖在里面,他也拿她没办法。
到了客栈,杀千花一溜烟便回了自己房里,小二哥很贴心的准备了手炉,捂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应该还给我?”
风白兮出现的时候,她正趴在桌子上对着盒子里的东西目瞪口呆。
“我提醒过你不要看。”
杀千花看着盒子里不断蠕动的两条黑色小虫,让人看着直犯恶心。
“这叫黑胆虫,顾名思义它们喜欢黑色的环境,一旦见光就会扑到人的皮肤上吸食人血,你很幸运,现在灯光还不够亮。”
杀千花吓得立即扣上了盒子。
“你弄这么恐怖的东西做什么?”
“黑胆虫,专治不举之症。”
“不……不举……?”
“顺便提醒你一句,没事不要出去乱跑。”
不举?
不举不举?
不举不举不举?
杀千花震惊在这个词意之中,良久才钻回了被窝。
次日天一亮,杀千花就醒了,总憋在屋子里让她整个人都不好起来,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踱了几回步子,还是决定要出去转转。
正月初一,落了些清雪。
杀千花站在路中央,一身雪白的裙子,披了件绣着莲花的白纱堆成的纱袍,纱袍连着帽子遮住一头锦缎般的青丝,手上握着一个白色暖手抄。
街上很是热闹,卖糖葫芦的,卖热包子的,卖胭脂水粉的,卖衣裙的,各式各样的摊位一应俱全。
正不知要往哪边逛,只见风白兮的暖轿从客栈右街口抬了出来,难得的是青儿和雀儿两小童却没有跟着。
“好生奇怪。”杀千花脑子里亮起黄灯,紧跟了上去。
软轿在前面行着,她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跟着,路过城西的旧庙,几个乞丐正围着一个火堆聊着什么,其中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儿,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双手插在破棉袄里,鼻涕留到了嘴唇上,乍看上去也辩不出男孩儿女孩儿。
杀千花朝他一摆手,那小乞丐立刻高兴的小跑了过来。
“帮我跟着那顶轿子,回头告诉我他去了哪,这块碎银子就是你的了。”她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子,在那孩子眼前晃了晃,那小乞丐立即像看着山珍海味一样的盯着那块碎银子,抬起胳膊蹭了一袖子的鼻涕,不住的点头。
有小乞丐帮她盯着风白兮,杀千花放慢了脚步,一会儿看看卖鬼脸的摊子,一会儿看看卖胭脂的铺子。
逛了也有一阵,小乞丐才跑回来。
“就在那边的花满楼。”小乞丐朝她伸手。
杀千花见此,说道,“你需带我过去,带我过去就给你。”
小乞丐忙转身跑了。
杀千花快步跟在后面,倒有些跟不上,这小孩儿跑的太快,再者她伤口未愈,也不适宜大动,只喊道,“喂,你慢点。”
但小乞丐根本不听,只一味的跑,突然两匹快马朝这面冲了过来,“小心——”
杀千花来不及思考,只能立刻跑过去,把小乞丐抱在怀里。
马嘶长鸣,杀千花抬头,只见一匹马的蹄子高高扬起,马上之人用力蒙拽,马蹄落在她的身侧。
“当街策马,不怕伤到人吗?”杀千花惊悸之中,染了怒气,她只抬头盯着那两个罪魁祸首,“你们差点就把这孩子踩死了!”
那马上之人听了这话那里受得,正要发作,却在看见了她那张脸时震惊,嘴里颤抖,“花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