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的殖民叙事中,东方往往被描写成为蛮荒之地,那里远离现代文明,不啻为人间地狱。然而,为了吸引更多的殖民骑士远渡重洋,到澳大利亚去建立帝国的前沿,西方小说开始重构一种帝国叙事。在这股文化潮流中,狄更斯也不甘寂寞,在《大卫·科波菲尔》(1850年)中虚构了种种海外移民飞黄腾达的殖民神话。
大卫·科波菲尔还没有出世就死了父亲,在母亲和女仆辟果提的抚爱下一天天长大。有个摩德斯通先生看上了大卫母亲那份微薄的财产,花言巧语骗取了她的爱情。大卫的母亲在结婚前打发大卫到辟果提的哥哥家里住了一个时期。辟果提先生是个善良正直的打鱼人,他住在雅茅斯海边一座用破船改成的小房子里。
他还收养了一对孤儿:他妹妹的女儿爱弥丽和他弟弟的儿子海穆,他们和睦地生活在一起。
大卫17岁时中学毕了业,在旅行途中遇见了童年时代的同学、阔少爷斯提福兹。两人同游雅茅斯,再次访问辟果提先生一家。此时爱弥丽已经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她刚刚和忠实的海穆订了婚。但是不久,爱弥丽在斯提福兹的引诱下忘记了舅舅和海穆对她的挚爱,竟在结婚前夕同斯提福兹私奔国外。爱弥丽的失足给辟果提先生带来了极大的悲痛。辟果提走遍天涯海角,经过许多奔波,找到了流落在伦敦的爱弥丽。斯提福兹在玩弄了她以后感到厌倦,就把她赏给自己的一名恶仆。爱弥丽在疯狂绝望的状态中逃了出去,被一个善良的渔妇搭救下来,回到了英国。
辟果提先生决定带着爱弥丽到澳大利亚去开始新的生活。在他们出发的前夕,海上风浪大作,一只开往英国的西班牙船在雅茅斯海岸上遇险沉没,它的桅杆上还攀着一个绝望的旅客。海穆不顾个人安危下海救他,被一个巨浪吞没。当人们捞起他的尸体时,船上那名旅客的尸体也漂到了岸边,原来是斯提福兹。爱弥丽到达澳大利亚后,在劳动和照顾别人的生活中寻得了安宁。她至死不嫁,纪念着海穆。10年后,辟果提先生飘然回到英格兰,向大卫报告了自己幸运的澳洲之行,“一开始或许我们过得苦一点,不过我们一直是顺利的。或养羊,或养家畜,或干这,或干那,我们要多么发达就有多么发达。似乎上帝保佑我们”。“我们一直在兴盛。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因为我们非常富足,我们已经离开了内地,来到我们那里唤作市镇的密德尔贝港附近一个地方了。”
在另一则故事中,作者描写大卫的母亲嫁给了凶狠贪婪的摩德斯通。一天,大卫在学校里突然听到母亲的死讯,他被送回了家。摩德斯通把他视作眼中钉,不久就把10岁的大卫送到伦敦一家出口公司当洗刷酒瓶的童工,让他寄住在密考柏先生家里。
密考柏先生子女众多,生计困难。他满脑子都是发财致富的计划,然而他无论从事什么事业,总是遭到失败。最后他负债累累,全家进了债务监狱。大卫和他们分手后,投奔了姨婆贝西小姐,被送到伦敦一所很好的学校。上学期间,他寄宿在姨婆的律师威克菲尔先生家里。威克菲尔先生雇用了一名书记,名叫希普。
后来,大卫回到伦敦,选择了律师职业。一天,他的姨婆突然到伦敦找他,说她已经破产。大卫为了减轻她的经济负担,就去找了个秘书的工作,又学会了速记。不久他就当上了记者,同时开始写作。
大卫的写作事业获得了成功。后来大卫再次遇见他当童工时的房东密考柏先生。他似乎心事重重,密考柏太太也觉得他大大地变了。后来,密考柏先生禁不住良心的磨难,终于有一天当众说出了他的隐秘。原来希普利用他的穷困,把他拉下了水,参与希普陷害和欺骗威克菲尔先生的活动。
在密考柏拿出的一件件证据面前,希普只得服罪。威克菲尔从此摆脱了希普的控制,收回了失掉的财产。姨婆贝西小姐的破产也是希普的阴谋,他被迫交还了贝西小姐的全部投资。贝西小姐为了感谢密考柏先生,拿出一笔资金交给他到澳大利亚去开创事业。密考柏先生终于在那里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功。在密考柏进退维谷之际,正是大卫的姨婆为他指点迷津。对此,作者的描写是意味深长的:
我姨婆深思了一会,然后说道:
“密考柏先生,我奇怪你从来不曾想到移居海外。”
“小姐,”密考柏先生回答道,“这是我青年的梦想,壮年的志愿。”……
“啊?”我姨婆看了我一眼说道。“那么,假如你们现在移居海外,密考柏先生和太太,这对于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子女有多大好处呵。”
…………
“现在想一下吧,你们两位。这里有大卫认识的一些人,不久就要去澳洲。假如你们决定去,为什么你们不搭同一条船去呢?你们可以互相帮助呀,现在想一下吧,密考柏先生和太太。费一点时间,仔细考虑一下。”
“只有一个问题,我的亲爱的小姐,我但愿问一声,”密考柏太太说道,“我相信,那气候是卫生的吧?”
“全世界最好的!”我姨婆说道。
“那就是了,”密考柏太太接下去说道,“那么我的问题又来了。那,那地方的环境是否能使具有密考柏先生的才能的人得到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呢?我在目前不要说,他可否怀抱做总督的志愿,或那一类的什么;我只要说,那里有没有一种合理的出路,供他的才能发展——那就很够了——任他的才能扩张呢?”
“对于一个持身端正、做事勤勉的人,”我姨婆说道,“没有比那里的出路更好了。”
在大卫姨婆的蛊惑下,密考柏先生终于扬眉吐气,“在刹那之间成为最快乐最有希望的人”,密考柏太太则立即谈起了袋鼠的习性。归途中,他们经过坎特布雷的街市,开始“带着澳洲农夫的眼光看走过的一些公牛”。从此,他们便沉醉于天堂幻影之中,开始准备启程:
“为要适应新的社会状况,密考柏先生做出一种勇敢的海盗神气……在别的准备之外,他置办了一全套油布衣服,一顶外部涂沥青或塞麻絮的低顶草帽。穿起这一身粗糙的服装,加上臂下夹着的普通水手的望远镜,以及向天空张望恶劣天气的机警眼色,就他的态度来说,他远比辟果提先生更像一个船夫。”临行之前,密考柏太太对大卫气概非凡地说:“我希望密考柏先生站在船头上,坚决地说,‘我要去征服这个国家!你有名誉吗?你有财富吗?你有薪金丰厚的职位吗?提出来吧。这都是我的!’”
与此同时,作者也用抒情的笔调,将这次远航渲染成为一次神话般的远征:
“我们走过舷侧,进入我们的小船,然后停在近处,看大船启行,那正是安静的夕阳返照的时候。大船横在我们和红光中间;背着光,每一条绳索和圆材都可以看见。那条静静地停在泛红的水上的光辉灿烂的船,同时是那么美,那么可悲,那么有希望;聚在船缘上的船上所有的人们,一时都摘下帽子,一声不响;像这样的景象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
“一声不响,只是一时的事。当船帆临风升起、船开始移动时,所有小船上突然发出三次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大船上的人们接着喊回去,喊回来。又喊回去。”
与辟果提一样,密考柏先生在澳大利亚平步青云,进入了上流社会。为此,作者特别引用了《密德尔贝泰晤士报》的一则报道作为佐证:“昨天在大旅社大厅公宴我们显赫的殖民地同胞和本地士绅密德尔贝区知事威尔金·密考柏大人。来宾甚众,把那个大旅社挤得密不通风。不计穿堂和楼梯上的来客,同时聚餐者不下四十七人。密德尔贝的美人、名士和贵绅,都向如此应受崇敬、如此多才多艺、如此名闻遐迩的人,表示敬意……大家干杯的欢呼声是无法形容的。一次又一次地升起来,落下去,像大洋里的波浪。”
就这样,在《大卫·科波菲尔》中,狄更斯运用诗人的彩笔,描写一个普通的渔夫,一个在英格兰终身落魄的穷律师,竟然在澳大利亚这个东方乐园中双双走向了成功:一个获得了财富,一个跻身上流社会。这样的神话无疑会引发现代海盗们的无穷遐想,推动大英帝国海外殖民的战车持续向前。
三、阿尔比温的藏金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