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情，重千斤，她却要不起。
“我不是为了你。”左腿已毫无知觉，欧阳于归却不忘解释。
云绯月眸色一愣，不加理会。三两步踱至欧阳于归跟前，一看，眉间已高高隆起。
这么重的伤势，恐怕在下落之时便已经在。这欧阳于归硬是忍着一声不吭，直到支撑不住。
真是混账。若站在她面前的是独孤城，她早已一拳揍去。
越是危险，便越是要说实话。只有知道彼此真正的状态，实力，才能更好地制定反击或撤退的计划。
因为同伴，从来都是同生共死的！
但对欧阳于归，云绯月不能骂，不能打，甚至连句重话都不会说，她仍然觉得欠他的。
“你先走，他们不会伤我。”欧阳于归背靠在树干上，挤出几个字，“快去找独孤城，找到他，跟他说，我早已不恨他了。毕竟这条命，就是他换来的。”
云绯月眉头一扬，冷冷打断了欧阳于归的自说自话，将人高马大的欧阳于归架在肩上，才道：“我不会替你跟独孤城说半个字，要说，你自己跟他说。你给我撑住，独孤城一定会来。”
分明微乎其微的几率，被她说来竟成了百分之百。
信任，那是对独孤城的坚信。
不需要听，就像此时她眼里出现的那种希冀却又坚定的亮光，就在告诉他，她在想独孤城。
身后追兵很快就会赶到，云绯月只好架着欧阳于归找了个山洞，欲替他治伤。区区一眼，云绯月就断定欧阳于归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一根毒箭。
屏息凝神，云绯月一手扼住欧阳于归的腿，一手已置于光秃秃的箭头之上。
那一支毒箭贯穿肌腱，箭上又涂了毒药，凶险异常。好在欧阳于归吃了解毒丸，减轻了毒性，才能撑到现在。
“忍忍。”云绯月抬头。
欧阳于归脸色难看地点头，眸中却无畏惧。
云绯月下手极快，抽手一拔，箭头从肉中脱离，沾满黑血。
欧阳于归神色依旧淡漠，甚至连眉头都不曾抽动。云绯月脸色一沉，避开欧阳于归的眼神在他腿上狠狠一掐，脸色立刻大变。
欧阳于归的腿，失去了感觉！
弄不好，这条腿是要废了！
神情变幻莫测，云绯月心头涌上一股阴霾。一瞧洞外的夜色，上药，包扎，做的有条不紊。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山洞。”那些杀手不会放过她们。她们要躲在这个山洞，无异于送死。
眼下，只有再拼一次。
眸色锐利，云绯月决定去那座石屋，那座令她和独孤城都吃过苦头的石屋。
说走就走，云绯月不敢有任何耽搁。基于欧阳于归的伤势，云绯月不再求快，只求隐蔽，每行过一段路，都要放下欧阳于归，回头弄乱走过的痕迹。也有迷惑敌人的招式，但时间紧迫，主要是灭迹。
那石屋，极有可能是阡陌所筑。既然如此，一定有保命的手段。
可云绯月忘了，那阡陌人一个个高深莫测，保命的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无论如何，云绯月仍义无反顾地前往那座石屋。
等二人互相搀扶行至入口时，天色已蒙蒙亮。
云绯月黑发杂乱，红衣破烂，沾满血色。而被拖着的欧阳于归反倒精神矍铄，只是左腿毫无知觉地在地上拖行。
燃起火把，云绯月再度搀扶起欧阳于归，将火把将他手中塞去，“别让蝙蝠触碰到你的皮肤。”
见欧阳于归郑重地点头，两人这才入内。
才行了数步，云绯月脸色微变，稍纵即逝于明灭的火光中。
昔日成群结队的吸血蝠，如今竟一只都看不见。别说吸血蝠，就连吸血蝠的尸体都不见踪影。对于一座荒废多年的空城，显然不正常，更不要说不久前云绯月还见识过那些吸血蝠的厉害。
有人清理过那些吸血蝠。
云绯月暗自猜测，却未开口。眼下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们也非闯不可。因为她感受到，追兵已经快追上来。
通过那狭长的通道进入石屋，云绯月凤眸一眯。本该堆满尸体的地面空空如也，满布的青苔也消失无踪。
这座荒废多年的石屋，再次崭新如初建。
不顾仍沉浸在石屋的壮观中的欧阳于归，云绯月半扛着欧阳于归，直接往最高处迈去。将欧阳于归安置在最高的小平台上，她飞身而下，站在最底部的台阶上，往地上一坐，节省体力。
那些人，休想跨过去一步。
自下方传来轻微的震动，云绯月气息一冷。思及一路走来都未见到任何尸体，而那日死在这石屋的杀手又不在少数，没准都去喂了鳄鱼。
脊背森寒，云绯月打了个寒战。
送给它们，恐怕要尸骨无存。
双眸轻闭，气息收敛。但下一刻，她微闭的眸突然大睁，毕身杀气散露无疑。短匕早已在手，可擅长近身战的她却未移动一步。
脚步声凌乱而来，云绯月暗自蓄力。
以静制动，是眼下最好的办法。眼下她并非要逃命，而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支撑到独孤城前来。到如今这个地步，光靠她和欧阳于归，根本不可能解决那么多杀手。
“见到人，格杀勿论。”威武的男声铁血无情。
他们并非苍云人，凡是苍云的，死的越多越好。至于那独孤天溟的命令，对他们而言不过草芥。
一、二、三……五十。
很好，一百个杀手，竟只进来了五十个。还有五十个，恐怕在洞外伺机而动。
随着那些杀手的进入，石屋入口沉闷一声响，一块千斤大石突然移动，遮挡住整个洞口。哪怕百人合力，都搬不开那巨石。
云绯月不急不恼，心中笃定有人出于目的改造了石屋，让它变得更加危险。但眼下看来，对她似乎有利无弊。
仗着天蚕丝，她完全可以携欧阳于归跳下悬崖。可那些杀手就不敢了，轻功再强，在万丈悬崖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进入的杀手们却脸色大变。
她改主意了。
早就料到对方不会一窝蜂涌入，她才决定引杀手入石屋，解决掉部分杀手后，威胁也会减小。但眼下，即便她不动手，那杀手也出不去了，她自然不必再动手。
体力，是这场拉锯战的决胜因素，不可随意浪费。
纵身往欧阳于归所在的崖顶奔去，身后紧接着传来怒吼声：“云绯月在这，不好，她要逃！”
云绯月速度突然加快，眉却皱起。
这群杀手中，有一个神箭手。欧阳于归的伤怕就是那神箭手造成。那神箭手的箭非同小可，体力过度虚耗的她要躲，玄。
眸一冷，云绯月不管不顾，纵身往上。
果然，身后一阵惊喝蓄力，而后是弓被拉伸到极致的紧绷沉闷声。
来了！冷眸一瞪，云绯月正欲回头抵抗，头顶已传来欧阳于归如一的淡漠，“不要管他，快上来！”
被欧阳于归一喝，云绯月不再逗留。惊疑间，一块指甲大的小石头自欧阳于归手中射出，凌空撞上那飞箭。
碎石蓄力无穷，两道力量相撞，无意间助了云绯月向上。
欧阳于归功力已大进。方才那一手投石的本事，绝不是从前的欧阳于归使得出来的。
“再吃我一箭！”左胜大喝一声，瞪大的眼睛奇亮无比。他的箭力道之大，可对方小小一颗碎石就能挡去。
嗖嗖几根飞箭射去，一一被欧阳于归手中射出的碎石击落。
在两人对战间，剩余杀手已一拥而上。欧阳于归的碎石击偏那飞箭后，更精准射入杀手额间。那偏离的飞箭，同样取人性命。
那精准的计算，胜过云绯月。
欧阳于归的眼底只有冷意，毫无怜悯。平日里他是医者，悬壶济世，救人性命，但他们要伤她，他自然不会手软。
医者，对人体的脆弱点了解得一清二楚。
“要怪，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不是在洞外的那五十人！”言辞间，云绯月已稳稳立于顶端，冷冷睥睨。
一马当先的五十人，有谁不是仗着武功高强，想要抢一份头功。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得不好还要赔上一条性命。
追本溯源，不过自作孽！
“我们走。”黑发张扬，自洞口灌入的风带来清新，同样也带来了彻骨的寒冷。
选了一个方向纵身跃下，眼下，盼只要盼她们没有背到撞上那五十个杀手。否则，真要去地狱走一趟了。
云绯月不知道，随着朝阳升起的那一瞬，同样开始的，还有一个混乱的苍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