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绯月不是莽夫,一离开云府,就往人群拥挤处跃去。
无奈正值乱世,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几人,也都垂头匆匆,生怕看见不该看的。
眼下独孤城不知自己行踪,要救援,极其之难。她虽不愿让独孤天溟知道独孤城的大本营,可也不想找死。
身后追兵不断,云绯月眼力耳力并用,心下大惊。
为了抓她一人,独孤天溟竟派出数百杀手,还个个都是好手。这独孤天溟,未免太看得起她。
“求求你,不要杀我——”
身后传来求救声,云绯月心头一滞。余光瞥去,方才经过的路人,已惨死刀下。
眉心一拧,云绯月当即一改方向,不再往人群聚集处去,一边往偏僻的地方钻,一边恨得咬牙切齿。
本想利用路人告知自己的行踪,毕竟这苍云,认识自己这张脸的不在少数。可这些人,实在太难缠。
以一敌百,没有三头六臂又没有金刚不坏之体,她毫无胜算。
只能跑,毫不停歇的奔跑,挑对自己有利的地形跑。
身后的追兵不断减少,一个又一个被落在身后。云绯月仍不敢怠慢,身形飙涨到极致。
天色由白入黑,夜里寒气袭来。
云绯月迎着冷风打了个寒战,冷眸望去,身后的脚步已从数百人折减至一百人。这一百人,她断然甩不掉。
既然如此,唯有一战。
仰头一望头顶的明月,云绯月心中咯噔一下,不禁感叹命运的奇特。
贝岭山,深山血画。当初将她送入这片大陆的罪魁祸首,如今她再次巧合地来到这儿,这里却极有可能成为她的救命恩人。
对贝岭山,云绯月已无恨,反增感激。若不是它,她遇不见独孤城,也许生生世世都是孤身一人。
好,今日就赌上一赌。
唇一闭,牙一咬,一个闪光收起出鞘的匕首,云绯月动身往岩洞爬去。
“快追!”身后的人依旧坚持不懈。
冷眸一横,借着惊险激发出的潜能,云绯月速度奇快。手脚并用,借力而起,更不顾惊险。
压迫之下,足足快了他人不少。与他人的距离不断拉大,云绯月仍不放松。
直到一口气爬上容纳血画的山洞,云绯月顾不得许多,随意往地上一坐,背靠着岩石喘着粗气。借助岩石的遮挡,外面的人看不见她,她却能轻松地发现进入山洞的人。
后背传来痛楚,却令她更为清醒。
奔逃间,她一个不放被人用暗器所伤。伤口不大,云绯月此时才察觉。
秀眉轻蹙,后背突然涌上一股热意,自伤口散发。云绯月大惊失色,匆忙欲起,头却一瞬间晕眩不已。
这感觉,太熟悉了。
当初她一个小伤口,结果血液不断从身体流失时,就是这样的火热。
难道她又要命丧于此?脑海中闪过独孤城的脸,云绯月眸一冷,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硬撑着脱离那岩石,朝地上砸去。
心跳加重间,灼热缓缓平息。
云绯月跌得灰头土脸,心却热了。她没死,实在太好了。
“咦……”黑暗中,突然笼罩着一股淡漠。
突然冒出的淡漠男声,令云绯月心头一滞。短匕下意识出鞘,挥手化招已向发声之处袭去。
那男声,有着一丝的熟悉。
等到辨别清晰,云绯月一愣。等到收招,匕首堪堪停在颈间,刀锋已在那人脖颈划出一道红痕。
欧阳于归,欧阳于归为什么会在这?更何况漆黑一片,连火把都不点。无声无息,立于这血画前。
云绯月第一预感便是要遭,来不及开口赶欧阳于归离开,就被欧阳于归一句话引去了心神。
“快看,这血画,在变。”
下意识望去,云绯月不敢置信。那血画,竟然在改变形态。云绯月飞快扫过自己方才靠的那块石头,借着涌入的月光,惊觉那石头上竟无一点血迹。
冷汗直冒,眼前的景色却如走马观花。
阡陌古城,这座神秘的古城,正在一点点呈现。无论是精巧的楼阁,修剪得整齐的一草一木,还是邻里互助,夜不闭户的相处,甚至一举一动间透露的高深莫测,都在显示这一座叫阡陌的古城的不凡。
先前的血画不过死物,只看得见黄发垂髫,安乐宁静。但眼前画面不断转变,云绯月才看出那老人幼童,个个都身形诡异,功力深厚。哪怕年幼的童子,亦身形灵巧,行路而不见痕迹。
隔几个画面,便能瞧见地上的金银财宝,遗落在地,却无人去捡。
安乐,强大,富有。这样的城池,当今世界无一能够达到。可这般超然物外的种族,又为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事实上最吸引云绯月的不是那壁画,而是那中央的五芒星。五芒星的一角,竟已经被血意侵染,看得云她心惊胆战。
难道那一角是独孤于威?!
好不容易平定了情绪,心头却依然压抑,云绯月拧着眉望向同样惊愕的欧阳于归,“你为何在此?”
欧阳于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血画,看似入神,实则心中苦涩。
为何?他不能说,不可说。莫不成要坦言他兜兜转转来此一探,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地方,让她一去就交了心。当初贝岭山一行,大大小小,独孤城毫无隐瞒,他从独孤城那得知了这血画的大致方位。
可这粗粗一看,竟不自觉从白日看到了黑夜。
欧阳于归不知道,独孤城的原意,是要欧阳于归一辈子都不要接近那贝岭山!
见欧阳于归不愿多谈,云绯月也不勉强。
“你又为何来这深山?”莫不成是与独孤城闹掰了?欧阳于归心生希冀,开口问道。
云绯月脸色立刻一变,冷眸一沉,抓着欧阳于归飞快向洞外奔去。二话不说,扯着欧阳于归冷然跃入万丈深渊。
杀手们追上来了,她感觉的到。
冷笑勾起,追得上她,眼下不知道他们追不追的上她下落的速度。
看杀手已被甩开很远,云绯月没有犹疑。数根天蚕丝自手心射出,缠住一处岩石的凸起,减缓着两人下坠的力道。
“该死,还不快去追!”上方的声音气急败坏。
云绯月却笑了,一日来笑意第一次入眼。
一路惊险,被她抓住的欧阳于归不开口不责备,甚至不反抗,义无反顾随她一跃而下。她不知道,有一瞬间欧阳于归甚至觉得那样也不错。
“你——”云绯月词穷,轻眯着眼止于半步。
生死存亡的时刻,欧阳于归竟对她无丝毫的怀疑。她一直以为,只有独孤城才能够做到。
欧阳于归毫不在意,月光照映出那张清俊的脸,满身淡漠更甚从前,“独孤城认定的人,我自然是信的。”
无话可接,云绯月眸色一闪,也不反驳。既然欧阳于归说是,那么就是。
可生死之间的信任何其难能可贵,岂会有人这般草率?
死里逃生的快感还未过去,耳旁疾风阵阵,掩去了身后飞箭破空的沉闷。云绯月大意,仍旧沉浸在喜悦中。
欧阳于归却脸色一变,反手紧扣住云绯月的手一甩,两人飞快朝一旁荡去,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膝盖撞在岩壁上,欧阳于归脸色一白,隐忍道:“小心暗箭。”
心一瞬间沉定,云绯月暗恨自己大意,忙扯住天蚕丝,一边躲避自上而下的飞箭。飞箭气势磅礴,但不密集。两人边躲飞箭边向下撤去,借助天蚕丝的力道有惊无险。两人虽然因岩壁磕磕碰碰都受了伤,但似乎都是小伤。
“你没事吧?”山脚在即,云绯月撇头看去。
秀眉因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而拧着,月光朦胧,掩不住肃杀。
“没事。”欧阳于归的声音如常。
“那就好。”一跃跃下岩壁,脚下已是厚实的泥土。抬头望望那洞穴,丝毫不担心那群杀手会察觉。
为了斩杀她,杀手们定会第一时间追来。
眼下第一要务,就是逃命。
“快走,那群杀手很快会追上来,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心知欧阳于归的轻功,云绯月并不担心。
拿出最快的速度,云绯月眨眼已在几米之外。
欧阳于归见此露出一丝苦笑,脸色分外难看,“你先走,我为你断后。”
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云绯月停下直视着欧阳于归的两汪淡漠,冷气逼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丢下他送死,自己去活?
欧阳于归看出她的怒意,目光一转,运功追上云绯月,无奈道:“那好,那就一起走。”
云绯月这才满意,继续前行。一心只想不被杀手追上的云绯月,竟忽略了月光下欧阳于归惨白的脸。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欧阳于归的身形在空中一颤,整个人自半空中跌下。月光终于照出他惨白的面容,和破碎的笑意。
他的腿,废了。
身为医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中了毒箭再加强行运功,毒素早已侵入奇经八脉。他虽早早服下解毒丸,但这条腿,终究是废了。
“欧阳于归!”云绯月声音微扬,听不出情绪。
等到瞧见欧阳于归染血的左腿,她再气也说不出半句重话。她无法反驳,可欧阳于归,难道生死相护,也是因为独孤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