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独孤城实乃大逆不道。”
“恳请父皇下旨,要独孤城放了四国太子。”还未入内,便听见独孤天溟咄咄逼人的嗓音。
眉头深锁,独孤于威一言不发。御书房只剩下独孤天溟坚决的质问,和质问后隐藏的急切。
“他是你哥哥!”独孤于威冷冷一喝。
独孤天溟撇过头一沉,咬牙切齿,“帝王家无兄弟之情。父皇谆谆教诲,天溟牢记于心。”
昔日恭敬的面容今日带着尖利的棱角,透出一股盛气凌人。
独孤于威一口气卡在喉咙口,花了好大力气才缓和,眉眼间弥漫着浓浓的力不从心。
“帝王家无亲情,说得好。”浑身犀利,如带刺的刺猬,独孤城挥袖直入,话里的讽刺呼之欲出。
这话,不止对独孤天溟说,也是对独孤于威说。
云绯月轻蹙着眉跟在身后,在独孤城凌厉的锋芒下仍光彩依然。
心下犹疑,遂闭了嘴不多言。虽锋芒毕露,但独孤城对周遭人的态度并未有任何改变,但对独孤于威,却不掩敌意。
一夜间,独孤城对独孤于威的态度,简直截然相反。
他在恨独孤于威,打心底里恨。因此在终于能脱离独孤于威的掌控时,态度急转。
“你先出去。”独孤于威浑身一颤,对独孤天溟道。
独孤天溟见势不好,狠狠瞪了独孤城一眼后不悦退去。
“这东西,你拿着。”待独孤天溟离开后,独孤于威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扔来一块金牌。谁知独孤城微微一侧,金牌滚落在云绯月脚边。
她拾起一看,不由愕然。
冷沉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直锁独孤于威,独孤城不置一词。
两父子对峙良久,最后独孤于威跌坐在椅子上,掩面悔恨,“你的母妃,还恨我么?”
独孤城的戾气一瞬间拔高,几欲冲天。
“为了不要你的血脉,她给我下了血药子,迫我以他人的血液为生。因为它,我害了我最好的朋友,杀了他的家人,拿一把长剑刺进了他的胸口。”提及过往,独孤城面无表情,黑眸似海,酝酿着汹涌的波涛。
云绯月大惊,错愕望去。
血药子这剧毒,竟是独孤城母妃亲手所下。
“是么,她恨我到这个地步?”独孤于威面色惨白。
独孤城却不愿放过他,“当初你棒打鸳鸯,强纳她为妃。却在一夜之后视她如草芥,扔在那个一毛不拔的荒凉地,任她自生自灭……”
“不是这样的!”独孤于威突然蹿起。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独孤于威激动地绕来抓独孤城的手,“她性子烈,威胁我再去看她就自缢。我逼于无奈……”
眼下,他只是个父亲,只是个丈夫,只是个普通人。
“可上天与她开了个玩笑。那一夜,她有了孩子。她将他生了下来,却厌弃他体内的你的血,竟从欧阳理那弄来了血药子。”
“她恨你,生时,死后,永不停息。”
冷厉的话语自独孤城口中吐出,云绯月清楚地从那双眼中看见了恨。
“欧阳理,竟然是欧阳理。”独孤于威喃喃自语,失神胡言乱语。
独孤城挂起冷笑,云绯月却从那冷意中体会出三分悲伤,“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爱的人究竟是谁么?现在我告诉你,是欧阳理。柳含烟爱的,自始至终只有欧阳理一个。”
皱眉凝视着面临崩溃的独孤于威,云绯月握紧了拳头。
这混蛋!二十年对独孤城不闻不问只因为一个该死的承诺。云绯月忍住要将独孤于威一拳揍倒的冲动。
一阵失神的傻笑过后,独孤于威恢复了威严,面目却不掩苍白,“统领御林军的令牌,你拿去。”
云绯月看看被自己握在手中的令牌,冰冷的令牌已有了暖意。
“你以为一块令牌,就能护我一时安宁?”独孤城嗤笑。
独孤于威侧着头不言语。
“你不是最在乎苍云么?你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么?我告诉你,要救苍云,就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你的那些不义之财又是自何而来。”独孤城连番轰炸。
可独孤于威反而冷静了下来,勾唇笑了。
“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只能说,那件事,足以制约四国。一旦被披露,五国的根本将被动摇,他们不会有这个胆子。”帝王的冷静再次回归,独孤于威冷静分析。
“你以为苍云为何能屹立不倒?”那不过是因相互的制衡,谁都抓着谁的把柄。独孤于威轻轻一叹。
眼下,他担心的不是五国,反而是独孤天溟。
他的太子,如今恐怕要坐不住了。他确定独孤天溟已和金河太子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独孤天溟不会如此忧心。
方才那一出,名为针对独孤城,实为要救四国巨头。
“答应我,保苍云不灭。”深深的疲惫镌刻于眼角,独孤于威语重心长。
独孤城一愣,不言不语。
“我答应了。”云绯月替独孤城答应。她知道独孤城是什么人,清楚独孤城是什么性格。
独孤于威点点头,不再勉强独孤城。
云绯月扬着手中的金牌盈盈一拜,拉着阴翳的独孤城踏出御书房。眼角余光所及,独孤于威双手掩面,泪痕四溢。
“有朝一日,能不能放他一马?”独孤于威闷闷的声音传来。
他勾心斗角多年,对子嗣亦小心有余。独孤天溟是什么人,他一清二楚。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他放过我,我自然放过他。”冷哼一声,独孤城扬长而去。
独孤于威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知道,独孤天溟,不会放过任何人。
一出御书房,云绯月抱住独孤城宽厚的肩膀,主动靠了上去。
“怎么?”独孤城的声音带着余怒。
云绯月笑笑,清冷若山间清泉,亦不失真诚,“还有我。”
独孤城用力地回抱,紧得令她不禁眉头深锁。可云绯月不喊痛,小脸贴在他的胸口,几乎成一个平面,甚至连呼吸都略微困难。
静静相伴的温情驱散了心头的戾气,独孤城松开云绯月。
云绯月面如红霞,侧脸还带着挤压的痕迹,拧着好看的眉,抓过独孤城的碎发惩罚似的一扯。
“还有很多事要办。”眸色一闪,云绯月低低道。
独孤城深吸一口气,分明的棱角刻画出霸道和自信,“未必。如今我们要做的,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派人给四国去了信件,若不出所料,很快便会有回信。”独孤城自信卓然。
“你不怕四国恼羞成怒,斩杀来使?”云绯月好奇。
冷笑一声,独孤城眸中散着细碎的光芒,“无所谓,我派的是江淮然的人。”
“他们会乖乖听你的?”丝丝错愕涌出,但出口那一刻,心中便已知晓了答案。可她爱极了他运筹帷幄的模样。
果然,独孤城扬眉一笑,“别忘了,江淮然还在我手中。再说那群人被抓住后一直锁在地牢,王府不知浪费了多少米粮,也该令他们出点力。”
云绯月哭笑不得,何时独孤城竟也染上欧阳于归的陋习。
思及欧阳于归,云绯月便不由想起方才独孤城的恨意。欧阳理,是独孤城母亲的情人,欧阳于归,又是欧阳理的儿子。
这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究竟是什么,令欧阳于归在家人惨死独孤城之手后还出手相助。而独孤城,一直将这些过往深埋心中,是任由它在心中发霉腐烂么?
“王府惊险一日,不知小姐可否赏脸?”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独孤城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阴翳已悉数退散。
横了独孤城一眼,却仍是将手放入那温暖的掌心。
独孤城勾唇一笑,携云绯月快速消失在皇宫内院。
“你先行一步,我不会落下。”驳回独孤城要抱她回府的提议,云绯月灵巧若猫。独孤城手臂受着伤,更何况她也没那般娇弱。
独孤城并无异议,两人一前一后于屋顶奔行。
眨眼南宁王府已近在眼前。
与往日的沉静不同,今日的王府,充满冷兵器相撞的喧嚣。树影婆娑,仍挡不住浓浓的杀气。
“抢人来了?”云绯月不是笨人。
独孤城卖了个关子笑笑,“这几日,小打小闹不过开胃菜。若你厌烦,我带你游览一番如何?”
秀眉一扬,凤眸中藏不住笑意,“再好不过。”
两人缓缓行去,打斗声由强至弱,最后趋于平静。目光所及,一个个不怕死的黑衣人被卸了下巴,咿咿呀呀似是辱骂,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只露出大睁的双眸。
四国为救那四人,恐怕会不断派人前来。
云绯月猜测的没错。其后几日,南宁王府有如菜市场般吵闹。
四国派兵不断,却尽被独孤城化解。
草木皆兵的苍云,在独孤城一次次击退四国援兵后,渐渐气势高昂,群情激奋,掀起了齐心对外的热潮。
对此最乐见其成的,莫过于正忙里偷闲的独孤城和云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