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过后的南宁王府,笼罩在一片岑寂中。
片刻的森严如昙花一现,眨眼已再次门户大开。守卫不知何时暗藏,连亮着的灯火都一一湮灭。
沐浴在月光下,云绯月悠悠再次问道,“你确定他会来?”
斜眼瞥了静默的三大巨头,独孤城冷笑开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帝王家的人,总有几分相似。”
海默尘扬眉一笑,处之泰然。秦天肃冷嗤一声,桀骜不减。而江淮然,正在哄独孤珏入睡。
五六人成群在黑暗中等候,再无人多言。
四下寂静,只剩偶尔的虫鸣。
云绯月依在独孤城身旁,精神却越来越亢奋。她已经嗅到了野兽的气息,不会错,一定是荆天命。
黑暗中,荆天命一身夜行衣,灵巧跃动于王府假山,无声无息。
打了个手势,冷眸后瞥,余光之中却没意料中紧跟其后的下属。荆天命大惊,危险的气息令他火速后撤,顾不得下属的安危。
即便如此,仍稍慢一步。
漆黑一片的南宁王府,突然明亮起来。突来的光刺激了已适应漆黑的眼球,荆天命下意识抬肘去挡。
“不知荆太子如此盛装,夜来王府所为何事?”独孤城戏谑望去,荆天命已一脸怒容。
前后被包围,荆天命怒不可遏。这南宁王府,哪里是闲散场,分明是修罗地。
“你设计我?”用来蒙面的黑巾被扯下,怒意滔天。
独孤城耸耸肩,火光照在荆天命阴晴不定的面上,勾勒出可怖的扭曲。独孤城定定地望着,满目嘲讽。
五国虽井水不犯河水,但海默尘可不是好人,调笑穿破黑暗,“荆太子不是入住太子东宫,莫不是夜黑,走岔了路?”
这话,分明是在嘲弄荆天命不长眼。
云绯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光明正大地打趣。荆天命敢断她的腕骨,按她的脾性断不会善罢甘休,让谁好过都不让他好过。
独孤城自然品出云绯月的敌意,对刀蛮剑辛一挥手,“来人,把贼人给我拷起来。”
“独孤城你这个混蛋,你敢绑金河太子!”荆天命怒不可遏。
“辱骂当朝王爷,罪加一等,上刑具。”狐狸眼光芒四溢。
荆天命一听,登时竖了眼,破口大骂,“独孤城你不得好死。”话音未落,又举剑抵抗,高喝一声,“谁敢过来?”
“胆敢拘捕,给我压入地牢。”独孤城冷眸横竖,眼中闪过深深的算计,“不知可否劳驾墨尘兄搭把手?”
海默尘莫名其妙被卷入,虽知独孤城有心利用,却甘之如饴。高兴地应了声,人已摩拳擦掌缓步靠近。
“海默尘你疯了!”荆天命挥剑转向。
灿烂的笑容在荆天命看来宛如恶魔。
双拳难敌四手,在海默尘刀蛮剑辛三人夹击之下,荆天命终于不敌,被卸了兵器夺去自由。
云绯月亲自上阵,复杂的绳结将荆天命绑得每挣扎一下都疼痛入骨。
独孤城一步一定,行至已被五花大绑的荆天命跟前,气定神闲地将搭在颈间的黑布蒙在荆天命脸上,遮住大半张脸,出口的话语气得荆天命简直想杀人,“擅闯南宁王府,压入地牢,择日处置。”
冷血一句,轻描淡写的动作掩去了荆天命金河太子的尊贵身份。换言之,今天他独孤城抓的,不过是个擅闯王府的刺客。
海默尘满脸受教,而秦天肃和江淮然都满脸深思。
“好月,好景。”一切趋于平静,暗处行出一蓝衣男子,身后跟着一庞然大物。
云绯月心神一凛。
盈盈月光中,沐风翩翩而来,更深露重,肩头没准还逗留着露珠,身后叫小花的白虎连连打着哈欠,十分困倦。
平淡的一句话,在独孤城听来可不是简单的事。当即搂了云绯月按在胸前,抬头望月,又看看自己怀中的“月”。
不知沐风心中是哪个月。
云绯月哭笑不得,以手肘轻击,独孤城却岿然不动。叹了口气,任由独孤城偶尔的小脾气。
是夜,有人一夜好眠,有人辗转反侧。
第二日,四国巨子齐齐被软禁,苍云南宁王胆大包天的消息,如狂风席卷各国,举世骤惊。
一日之间,苍云四面楚歌。
四国屯兵苍云边界,终日演练。广阔天地间冷兵器与战甲随处可见,寒了边疆百姓的心。青海擎天更放出狠话,若不放人,随时血洗苍云。
皇城,听风楼外。
不大的红布铺满整个舞台,竖起的立墙上挂着大红灯笼,丝毫不见草木皆兵的惨然。临时搭建的舞台周围积满了人,个个愤愤而起,却被官府牢牢压制。
听风楼内,高雅依然。二楼雅间内,独孤城锦衣散漫,靠在躺椅上,闭目勾唇。
“你真的有把握?”云绯月心有疑虑。
独孤城不承认亦不否认,眉头一挑,揽着云绯月自二楼跃下,直向搭建不久的火红舞台。
底下喧嚣一片,独孤城冷冷一喝,场面立刻鸦雀无声。
“我苍云虽小,但绝对没有贪生怕死之徒。”随着高亢的男声,强烈的自豪感滋生在人人心中。不由屏息凝神,等待着下文。
“多年来,苍云以一小国位居中央,受尽四国的欺凌蔑视。擎天人欺我苍云,城门口硕大的字注明——苍云人莫进。青海人欺我苍云,铁器铜具,从不肯与我苍云分享。金河人明里交好,暗中藏刀。”
“可如今,连淮雨都欺负到了我苍云的头上。淮雨,疆域与我苍云相仿,人亦不及我苍云子民有勇有谋。但那淮雨,屡屡犯我边疆,更派细作,动我苍云之本。勾魂散,剧毒的毒药,被埋在众皇子体内。”
“是可忍,孰不可忍?”高亢的男声就内力飘出去很远,在皇城中回荡。
字字掷地有声,所听之人个个眼含热泪,目光愤懑。
云绯月倚在一根柱子上,看独孤城三言两语将矛头成功引向淮雨,不由佩服,心中更多了分自豪。
“草民陈大,愿为南宁王效劳。”
“草民张力,愿为南宁王效劳。”
酒楼的老板,米店的掌柜,布庄的掌权人,举足轻重的商业巨头相继跪地,臣服在独孤城的脚下。
激昂的人群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又爆发出更汹涌的热潮。
眼前侃侃而谈,字字戳心的人,竟是臭名昭著,今日怨愤的对象——南宁王。但在犹疑之间,天平仍不断向一方倾斜。
“我不欺人,人却欺我。忍,我苍云还忍的还不够么?年年岁贡,月月讨好,可换来的却是更深的蔑视。如今四国齐欺我苍云,我们不能再做缩头乌龟,我们要将四国的实力赶出苍云!”
豪迈一句,引来的附和却少之又少。
云绯月毫不意外,目光如炬,心中隐隐动心。但百姓所求,不过安稳的生活,虽心有余,但力不足。
独孤城并未气馁,许下承诺,“只要一日是我苍云的子民,我独孤城便承诺保他一日安危。”
承诺出口,底下一片哗然,热泪更藏不住。
南宁王独孤城,嗜血肃杀,那都是传说。而眼前这个南宁王,对他们许出了没有一个帝王会许的承诺,光是这一点,便让人心潮澎湃。
“滚出苍云!”遥远处传来一声喝。
云绯月嗖得直起身子,抬眸远眺。目光所及,云家琛满目风霜,银白战袍熠熠闪光,带领着数千将士占据了整个街道。
行军井然有序,人人肃穆。
“云家琛参见南宁王。”双手抱拳,云家琛单膝跪地,带领数千将士弯腰而跪,恭敬有余。
异色一闪即逝,在记忆中,这是云家琛第一次行此大礼。
“戟云将军请起。”独孤城但笑不语,上前托起云家琛,谦虚而不失威严。
“滚出苍云!”云家琛再次起头,数千将领齐声应和,回声飘荡出去老远。一旁的百姓终于忍不住,目光如炬,举手高喝。
嘹亮的呼声久久不散。
云绯月感激地望去,换来云家琛温吞的一眼。回眸之间,见连勤隐于一个转角,直指皇宫的方位,眉心不由拧起。
独孤城自然未忽视,冷意自眸中一闪即逝。
“交给你了。”独孤城跨步离开,朝云家琛道,顺势朝听风楼雅间的剑辛和晚娘递去一眼,携云绯月快速消失。
威慑力十足的背影眨眼即逝,那诡异莫测的身形,更让人心生崇拜。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苍云百姓对独孤城的印象已有了大逆转。相较于流言,人们更坚信所见所闻。
余光扫过悄然隐去的连勤,云绯月又一阵头痛。
百姓对家国政事知之甚少,但独孤于威不同,要在精通世故的独孤于威面前糊弄过去,两个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