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牢,散发着潮湿与血腥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外侧吵闹尖叫声不断,却无人理会。
“天牢潮湿脏乱,老鼠自然数不胜数。”动手整理两人微乱的衣物,独孤城笑道,“刚刚被狱卒灭了几只,相信太子定乐见其成。”
云绯月看独孤天溟被独孤城三言两语激起怒气,识相地不说话,半遮住自己的面容。
晚娘这张脸,在皇城人尽皆知。
会杀人的老鼠不少。至于来源,独孤天溟恐怕更清楚。看独孤天溟拼命压抑,却依然流散的怒气,云绯月痛快不已。
“看你在天牢过得不错,本王便放心了。”独孤天溟终于掰回一成,恢复了优雅。
“对了,这女人你喜欢,就留在这给你作伴。”想了想,又添上一句,“父皇大怒,这天牢,你呆不了多久了。”
不顾身后两人的惊异,独孤天溟大笑着甩袖而去。再不走,他怕他会压不住暴戾。
“放我出去。”见独孤天溟已走,云绯月脸色一黑。
独孤天溟此行,分明是来确定独孤城的生与死。他要的是独孤城死。
先前独孤城虽不受宠,但顶着南宁王的头衔,故独孤天溟要借刀杀人,不断将流言引向独孤城。可如今独孤城不过是戴罪之身,死在天牢,也掀不起多大风波。
更何况,独孤天溟的话让云绯月感觉很不好。看来,独孤于威终于要对独孤城动手,比关押更严重的,只可能是死亡。
独孤于威,要独孤城死。
眼下除非她们在那之前找出幕后真凶,否则,独孤城危险。
独孤城冷哼一声,斜靠在床上,眸中光晕流转,邪气逼人,“想走,没那么容易。”
无恙听声而入,听独孤城一言,开锁的动作一顿。
云绯月暗咒一声,飞快去夺无恙手中的钥匙,却快不过独孤城。耳旁疾风一闪,钥匙已被独孤城夺过。
取下牢房的钥匙,蓄力一拧,笔直的钥匙弯曲得面目全非,被独孤城随手扔在地上。
将剩下的钥匙扔给无恙,继而朝云绯月挑衅一笑,红眸中怒意不退。
云绯月气得牙痒痒,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在独孤城面前完全不管用。该死的,现在她必须去帮沐风找凶手。
“你什么意思?”怒气飞涨,冷意直对独孤城。她会开锁,但独孤城根本不会给她机会。
“没什么意思。”独孤城耸耸肩,毫不在意。事实上,他在生气。气她竟然跑了回来,更气自己竟因为她的回归而庆幸。
一面是生,一面是死。他将她送入生境,她却为他重回死门。
无奈地叹口气,他不知该说什么。若非早洞悉她的身份,他也不会肆意妄为。对女人,除了她,他向来不屑一顾。他这一生最大的伤口,就是由一个女人引发,紧缠了他整整二十一个年头。
云绯月察觉独孤城的异样,心中咯噔一下,也有了猜测。
平静似水间,嘭的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一顿,探眸望去,不远处的无恙已昏倒在地,好在来人并不下杀手,只是将他打晕。入耳处再次传来打斗声,激烈不分上下。
云绯月心下大惊,能一招将无恙撂倒的,定非凡人。
平静看去,一人身穿银灰色紧身战袍,森然而立,气势逼人。鹰隼般锐利的眼直勾勾打量着独孤城,一剑劈开手腕粗的铁链。
牢门大开,独孤城却没有移动的意思。
“跟我走。”那人低低一声,透出绝对的服从。
独孤城勾着嘲弄的笑,不动声色地将云绯月揽在身后,张狂一句,“我凭什么跟你走?”
云绯月瞥过独孤城自信的棱角,也笑了,更确定独孤城早已认出自己的身份。
“凭你中了我的毒。”江淮然来了兴趣,不顾身后的恶斗,霸道地踹开牢门,落座。
云绯月心神一凛,毒?
看来独孤城说的没错,血案的确是淮雨人所为。淮雨为夺苍云,还真是绞尽脑汁。
“将来你输,定是输在你的自负上。”独孤城冷嗤一声,一个照面将云绯月推入安全地带。
云绯月暗恼,却不去参与。反而静静观察着两人的对战,伺机找出对方的破绽,一击必杀。
狭小的空间令人难施展,两人没有任何花招,拼的是真本事。
对方出手刚劲霸道,独孤城亦毫不留情,处处直刺要害,但用力不重,显然不想伤人性命。突然,独孤沉一掌劈向那男人,男人惊异一现,闪身一侧,掌风袭在木桩上,木桩登时断裂。
云绯月大骇,未料到独孤城竟如此厉害,惊诧之余更不掩笑意。
一个分神,想起自己方才为独孤城的亲昵而动怒,恐怕那时候他便已经看出自己的身份,顿悟自己又被独孤城摆了一道。
江淮然见在独孤城手上讨不到好处,不甘却又兴奋。但眼下,没时间耽搁。
“将军,皇帝派人来了。”一人高亢一声喝。
“看来你主意已定。”江淮然不无可惜,翻身出牢门,举手投足间充满阳刚之气,“希望,下次还有交手的机会。”
独孤城懒得理会,冷眼目送江淮然离开。江淮然一行人训练有素,三两下消失在苍云天牢。
“无情无心。”纷乱退去,独孤城叫来无情无心,“拦住御凌风,半柱香左右。”
无情无心领命而去,独孤城这才回眸,望向似乎气得不轻的云绯月。
云绯月心中通透,但面上怒意仍止不住,换回自己的嗓音,恶狠狠道:“我说过,我要报仇。”
独孤城蹙了蹙眉,露出一丝苦笑,点点头,“你想怎样?”
见他并未要反抗,云绯月怒气更甚,自怀中掏出一瓷瓶,扔给独孤城,冷笑道:“这是欧阳于归给我的毒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没想到她对他的恨意深到如此地步。
打开瓷瓶,问道:“欧阳于归呢?”
“走了。”云绯月眉心一扭,注视着独孤沉将那颗药丸吞入,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么,他还是不能原谅我。”眼底闪过一丝脆弱,快的让人难以捕捉。
本以为不会是致命的毒药,但一服下,浑身的血脉都蹭的一下燃了,全身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尤其是心口,痛得无以复加。
紧咬着唇开不了口,独孤城痛得面目扭曲。
云绯月的心紧缠在一块,心中没底,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他痛苦的样子让她的冷静消失殆尽。
终于明白当时独孤城照顾中毒的自己时的感受,惶恐,不安。
不过眨眼,云绯月已经觉得不耐。
所幸,在她的耐心消失殆尽之前,独孤城一口黑血喷出,缓缓地睁开眼,那血色的眸已恢复乌黑,散发着堪比星辰的光亮。
“这是解药。”独孤城不掩激动。经脉畅通无比,每一个细胞都在向外舒展。
困扰他二十余年的毒,终于解了。
“骗我吃毒药,你很高兴?”峰回路转,独孤城瞪起黑眸逼视,也意识到她的捉弄。
云绯月坦然迎上,笑意流转的眼眸透露了她的好心情。独孤城终于被自己摆了一道,她当然开心。
“他真的走了?”独孤城仍不死心。欧阳于归,永远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悔恨。
一种毒药,一件兵器,断送了神医世家十余条人命,只剩欧阳于归一人自生死边缘爬了回来。
“再有下次,一有危险就将我推给别人,我非让你好看不可。”瞥瞥独孤城的下盘,云绯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话里意思不言而喻。
独孤城脸色一黑,这女人,胆子太大。
自然地揽过她的腰,紧皱着眉看着她看不出本尊的脸,不悦道:“我不喜欢你这个模样。”红衣翩跹的清冷,才是最适合她的。
“我也不喜欢。”耸耸肩,目光却紧逼独孤城。
“没有下次。”独孤城不由正色,亲手将她推离的滋味,真真不好受,“我不是想推开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给你最好的。”
跟着他,将只有血腥阴谋。
独孤城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不知道该怎样去疼你,因为我,从未享受过被人疼爱的滋味。”
下意识感受到独孤城的点到即止,云绯月并未深究独孤城的过去。
深吸一口气,这样的独孤城,让她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只要在一起。”在独孤城的怀中蹭蹭,云绯月这才觉得找回了归宿。
独孤城动容,却反将云绯月推离,浅笑一句,“你快走吧,无情无心拦不了多久。”
云绯月勾起一丝玩味的笑,顶着一张晚娘的脸突然靠近,在独孤城唇上一咬。见独孤城微变的脸色,大摇大摆地自牢门迈出,心情喜悦。
目送她远去,独孤城笑笑,不自觉地拂过两眼,方才她的眸中倒映出自己黑白分明的眼,如今看来却有点陌生。
相较于独孤城的感慨,云绯月雀跃不已。
连在天牢门口碰见御凌风,都好脾气地点头示意。
御凌风找不到理由拦住她,又被无情无心二人弄得有怒不能发,冷喝一声后推开二人,大步入内。
手中托着一明黄卷轴,脚步匆匆。
思绪飞转,云绯月朝无情递去一个眼神。无情会意,跟随御凌风入内。
独孤于威,果然开始沉不住气了。宁愿错杀,也不愿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