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壁空空如也，只有一块很大的玻璃镶嵌在其中一面墙壁上，外面是一个控制台，想必这块玻璃就是用来观察实验进展的。房间的中间放着一台形状奇特的机器，有些类似于乡镇医院里那些老式CT扫描仪。
吴缅面无表情地对陈小闹说道：“志愿者，你有任何不适，就大声告诉我。”
“喔，然后你就会停下来？”陈小闹觉得安全了不少。
“停下来？”吴缅微微佝偻，脑袋木讷地前倾，连语调都是平的：“我只是记录你的实验过程而已。”
旁边的江老头笑着打圆场：“陈先生，实验如果中断，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因此如果产生了不适，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你的感受，我们会采取对应措施。呵呵，吴博士是少有的天才，我们国家生物领域专家中的专家，请你放心。”
这逗逼，竟然还是“天才”？“专家中的专家”？有没有搞错啊！
陈小闹懊恼起来，开始埋怨自己的急性子：如果申请低危险的项目慢慢来，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啊？
吴缅又说了半天陈小闹听也听不懂的术语，跟他解释道：“作为生物学家，这是我首次尝试用物理方法进行癌症治疗。Dit2能够以极高的准确率命中电子形态紊乱的受损细胞，和细胞产生瞬时反应，这种被我称为‘生物电闪’的过程只有0。012微秒，但是能够产生瞬时热量，以细胞壁为限，进行烧灼……唔，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其他体细胞可能也会被命中，根据我的生物电子云理论，生物电闪在有序电子中产生的概率是0。0004%，这就是说，Dit2的有效撞击发生率是Dit45的三十六点八五四三七三三倍，同时失靶撞击也增加，约，八点二五六倍……嗯，从生物学上说，这是一种较为落后的介入治疗方式，但在癌症治疗领域，我认为这已经属于比较有效的方法……”
滔滔不绝的吴博士又高谈阔论起生物学来…………
吴缅说了半天生物学理论，陈小闹已经晕了：“吴博士，我不太懂，你能说通俗点吗？这些……这什么传导，那什么递送，还有什么什么变态反应的，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啊？”
吴缅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还能怎么通俗？科学，科学不是字典，无法穷尽具体词意。话说回来，生物电闪的效应是不是能够局限在细胞壁范围内，就看你这次的实验过程反馈了，我在生物电子云理论的基础上还有一个重要的假说，亦即生物电的广泛发生可能会使不稳定的撞击传导至基础细胞以外，甚至经由肌肉引导至棘突，从而波及中枢……不过经过缜密的计算，我在概率学上依然支持实验的进行。”
江鸿器笑着摇摇头，对陈小闹道：“陈先生，吴博士的意思是，你在实验中有可能会产生全身麻痹感，请不要惊慌。”
陈小闹看着这个仍旧在夸夸其谈的吴博士，彻底的无语了……
江鸿器也看不下去了，对吴缅苦笑道：“吴博士，我想志愿者应该能明白这次实验的全部意义了……我们开始吧？”
吴缅机械地动了几下脖子，对着录音设备，如鲠在喉的样子，喉结上下滚动，突然把手放在陈小闹的肩膀上：
“现在是实验第一步，对志愿者进行安抚。”他自言自语地说完，僵硬地拍拍陈小闹的肩膀：“不怕不怕，不要害怕。”
面对着这个看上去英俊帅气的逗逼，陈小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实验第二步，观察志愿者的情绪反应。”吴缅呆滞地看着陈小闹，片刻，说道：“志愿者没有明显的惊恐，害怕，紧张的情绪表露。可以假设排除精神状态的影响。”
吴缅做完这两步，开始调试机器。江鸿器清咳几声，凑近陈小闹，低声道：“陈先生，也许你和初次见到吴博士的人一样，认为他根本不像一个博士，但是我要告诉你，他是名副其实的天才，成为天才都是有代价的，他除了绝顶聪明的脑袋，只有一颗赤子之心，不通人情世故。但他自从进入科学院以来，一直是做了最多有价值的研究的科学家，他不仅有天分，也有身为科学家的责任感。请你放心。”
陈小闹一边等待实验开始，一边百无聊赖地看起提供给志愿者阅读的实验材料来。他注意到了自己的两位“生死判官”的资料：
江鸿器，67岁，华国科学院院士，燕都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沪海人民医院名誉院长，主攻材料医学，癌症治疗，中西医结合等。
吴缅，25岁。
25岁？？？
陈小闹惊呆了。
吴缅，25岁，华国科学院最年轻的院士，水木大学教授，生物学和物理学双料博士，主攻基因工程。主要成就之一：以基因工程方法合成新型药物——欧米茄76干扰素。该干扰素可以作用于人体，使免疫系统获得杀灭大多数病毒的能力，包括抑制和消灭HIV病毒。
原来，去年媒体宣布的“艾滋病有望终身生存，传染性极大降低”的科研成果，就是吴缅做出来的！
陈小闹继续看下去，越看越惊讶。
主要成就之二：发现干细胞治疗法，彻底根治糖尿病。
主要成就之三：发明基因药物疗法，能够控制十一种癌症的转移扩散。
主要成就之四：运用基因工程创造了吞噬虫，该种虫类以核废料为食，排出几乎不具有放射性的粪便，并且没有繁殖功能。
…………
陈小闹再看吴缅这个呆滞青年的眼光也已经不同了。吴缅浑然不觉，擦拭着额头，满意地看着他的治疗仪器，回头对陈小闹说道：“志愿者，请躺上去。”
陈小闹和两人分别握了握手，刚躺上去，就觉得完完全全地嵌了进去，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点空隙。
江鸿器有些得意地笑道：“陈先生，你在进门的时候，门框里的人体扫描仪已经扫描了你的背部结构，并且将数据传输给dit2治疗仪，它的躺卧部分是高分子材料制成，可以根据这些数据自己调整形状。”
实验开始了。吴、江二人离开房间，通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情况。陈小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白鼠，一个廉价的实验品。
战战兢兢地躺了老半天，陈小闹却并没有任何感觉，机器也没有任何的运作迹象，只有身体两侧的紫色灯条，断断续续地闪着。玻璃窗外，吴、江二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控制台上的大小屏幕让他们应接不暇。
“好了，陈先生，经过电子测定，你体内的紊乱细胞指数是21，低于健康临界值214，非常健康。接下来，我们要用dit2疗法，如果你的指数下降到10以下，就表明实验成功，这对你的身体健康有益无害。”江鸿器低头对着控制台上的话筒，声音从实验室的喇叭里传出来。
江鸿器老成稳重的声音给了陈小闹很大的安全感，他微笑着对观察窗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机器开始真正运作起来，没过多久，他开始感到不对劲了，凭空开始头晕。Dit2治疗仪的照射臂在他上方来回摆动，发出低沉的电磁声，慢慢地，体内开始产生了灼热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第一次看见秦以萃穿着短袖短裙时，全身上下的那种躁动。
不一会，他又感觉到极度的疲惫感，两条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想去摸摸自己的腿，喇叭里江鸿器的声音响起：
“陈先生，请不要动，如果你感觉麻木是正常的，千万不要动！”
陈小闹只觉得感官世界渐渐失真，在天旋地转之中，产生了许许多多的幻觉。那些幻觉里，有童年的记忆，有某个清晨梦醒时的失落，有独自踟蹰秦以萃窗外时的彷徨……然后，十几种迥异的声音在耳内轰鸣，一会像是一条高速列车在身侧驶过，一会又像是身处喧闹的集市，满是人群发出的嗡嗡吵闹……
他突然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凉感，那种悲凉丝毫没有来头，却是如此真切，逼得他的心难过得揪起来，真想大哭一场才能解脱。幻觉暂时消失，他这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滚烫滚烫，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台机器其实是微波炉……
“陈先生，请不要动，请不要动！”江鸿器原本沉稳的声音有些失控地吼叫着，都破音了。陈小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在抽搐，身体一半已经离开了dit2治疗仪，腾空悬在边沿。他侧头看向玻璃窗，只见吴缅和江鸿器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原本木讷的吴缅，瞪着大眼，怒气冲冲地指着控制台，好像语气很重，头也随着说话一颠一颠……
不好，出事了！
这是陈小闹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