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一切顺利吧。
在公交站的人群中等车的陈小闹，无奈地这么想着。
陈小闹今年22岁，是一个典型的**丝：身高不足一米七，戴着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镜，整天穿着拾贝网上淘的便宜衣服，从小体弱多病，人瘦得像一根小木棍——连竹竿也算不上，竹竿好歹还有高度嘛。
其实陈小闹的收入不算少，他是沪海市信明药业有限公司的一名金牌推销员，每个月收入多则三万元，少则八千元。他也是一个好人，至少他追求过的女孩儿们，都是这么评价他的。陈小闹之所以手头拮据，主要是每个月都要给家乡的父母，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汇去三分之二以上的收入。没办法，2015年出生的陈小闹是计划生育政策结束前的最后一代独生子女，现在，家里六口人全要靠他来养活，他也知道他的长辈们是怎么抠抠缩缩地过日子的，他寄回去的钱，长辈们都不舍得花，替他存着，寻思着给他张罗个媳妇儿呢。
陈小闹是个孝顺孩子，同时，他也是个渴望爱情的年轻人。但是，爱情似乎根本不会光顾他。
他的女神和他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以至于陈小闹根本不敢向她表白，而是只能保持若有若无的联系，成为她的“闺蜜”。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也是陈小闹昏暗生活的唯一亮色。好在陈小闹情商极高，很会把握聊天的分寸和节奏，女神也挺喜欢搭理他，无聊时会跟他说些悄悄话，或是倾诉自己的烦闷。只要和女神聊上了，陈小闹一整天都会心情愉悦，连走路都会哼着小曲儿啦。当然，女神是很忙的，陈小闹很多次，都是发过去一条信息，然后战战兢兢地等很久很久，还没有等到回复。等待时，他就会惴惴不安地想着：我的语气是不是太谄媚了？我用词是不是太过露骨了？我会不会惹女神烦呀？
女神名叫秦以萃，陈小闹的高中同学，现在是华国公共卫生防控中心的实习医师。作为中央机构编制的职员，她的月收入，少说也有十来万，前途更是一片大好……
车来了。
陈小闹礼貌地让年纪大的老人先上，却被挤得差点上不了车。好不容易贴着门上了公交，被身后的大妈一顿臭骂：挤挤挤，年轻力气大了不起啊？
陈小闹忍气吞声，恶狠狠地瞟了大妈一眼。大妈逞了口舌之快，出完气，乖乖地闭嘴了。
公交车上的电视正在播报着新闻：
“北美暴动逐渐加剧，据最新消息，昨天休斯敦已经沦陷，美军伤亡超过两万人。”
“研究表明，新人类与人类确实存在生殖隔离现象。联合国已经通过决议，正式将美国产生的新人类命名为‘类人’，以便与人类相区别，并对类人连日来的******暴行表示严正谴责。”
“类人领袖施密特·休伯图斯昨日在‘临时首都’迈阿密发表宣言，宣布‘新美利坚’政权诞生。”
“由于美国基因实验的严重恶果，包括欧盟，俄罗斯，华国，印度在内的一百二十六个国家和地区签署联合宣言，承诺杜绝本国的人类基因改造研究，并严厉打击人体基因实验。”
美国实在是太遥远了，即使那边发生了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实在惊不起华国社会的多少波澜。有家属在美国的华国人，当然还担惊受怕，其他华国人的生活则依然如故。
美国基因研究超前世界，甚至开始隐蔽的人体实验。不知怎么，基因研究出现了严重事故，大量具有改造基因的实验体逃出实验室，反抗抓捕，甚至掳走平民，用各种隐蔽的实验室改造他们的基因，把这些平民转化成和自己一样的人。几年后，这种特殊基因的人数越来越多，他们开始涌入大街小巷，产生暴动。这些特殊基因的人，拥有很多人类不具备的特性，比如他们的大脑利用率超过普通人类三个百分点；平均智商更是达到惊人的160；他们还可以完全控制人体的神经系统，包括控制痛觉的中枢神经，控制心跳的植物神经……他们还有肢体再生功能，可以几天不进食……等等。
自食恶果，活该。陈小闹这么悻悻地想着。
陈小闹此行，是去广德路的沪海科学中心，那里常年征召各种志愿者，用于最新科研成果的人体实验。当然了，这些人体试验和基因改造无关，都是经过华国科学院的安全性审批的，志愿者同时也会得到实验方提供的报酬，按照实验的危险程度，报酬数额也是天差地别。
爷爷病重，外婆也住进了医院，父亲又在干活时受了伤，至今卧床不起。陈小闹需要钱，一大笔钱。卖肾是不行的，一来买卖器官在华国是根本非法的，二来这种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带来的一次性的收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那么，唯有在工作之余，做做志愿者了。因为在药品行业工作，他能很方便地接触到此类信息，之前做了一个星期的新药志愿者。那是治疗心肌缺血的药物，陈小闹吃了一个星期，发了一脸痘痘，其他倒没有什么副作用，为此得到了一万元的酬劳。
这次，他看上了一个大项目。项目名称叫做“强Dit2电子介入实验”，根据介绍，这是一种新型的加速器治疗仪，用于癌症的靶向电子治疗。实验周期是：三小时，报酬是：75万元。危险程度：极高。
根据“极低，低，较低，中低，中，中高，较高，高，极高”的九级危险程度分类，它是华国科学院所能允许的最高危险程度的人体实验了。
不过，作为医疗行业的半吊子“业内人士”，陈小闹也清楚，一般这样的实验，都会有国家级的科学专家亲自掌控，能够极大地降低风险。有鉴于此，而且能够在短时间内捞这么一大笔钱，陈小闹便毅然决然地申请了志愿者。
其实，陈小闹的潜意识里还有一个隐藏着的想法：我的命不值钱，与其这么痛苦地活下去，不如豁出去冒一次险。
根据他的“业内经验”，这样的风险还不算太大。
“广德路平安路，到了。”温柔的报站声将他从遐思中拉回了现实。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认了！
陈小闹咬咬牙，刚想走下车，就被身后急着下车的大妈推了一把，摔了个狗吃屎。
……
走进科学中心的大厅，这里的气派就震撼了陈小闹。络绎不绝的各色人等穿梭来往，几十根白玉一般的粗实立柱将大厅华丽的穹顶高高擎起。这么宽敞的大厅，如果造房子，那也足够几十个自己这样的**丝住一辈子了吧！
绕了半天，陈小闹这才找到了实验者报名受理处。走到受理台前，陈小闹递上了申请表：“小姐，我是952项目的申请人。”
项目编号的第一个数字，代表着危险级别。受理台的姑娘接过申请表，仔细地和系统里的信息核对良久，同情地看着铤而走险的陈小闹：“陈先生，本次服务全程录音录像…”
陈小闹看到她指了指台前的小摄像头，下意识地捋了捋头发，整整凌乱了的刘海。
“请您核实您的个人信息：陈小闹，男，汉族，2015年7月8日生，淅河佘桃人，信明药业有限公司职员，居住地沪海市新途路892号105室。”
“是的，没错。”陈小闹面无表情地说道。
“请您确认本次实验的名称，您所要参加的项目是‘强Dti2电子介入实验’，在试验中需要注射已经通过动物安全实验，但未经人体实验的模拟细胞，您是否清楚明白？”
“清楚明白。”
“您对本项目的科研背景，用途，性质是否清楚明白？”
“清楚明白。”
“本项目的实验危险程度是极高，也就是九级分类的最高级，可能会危及生命，对此，您是否清楚明…。”
“清楚明白。”陈小闹有些不耐烦了。
“陈先生，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喔……哎，一般九级项目，志愿者都是年纪大，得了绝症的人才会去做，要不是这个项目需要的是健康人，报酬也不会这么高了……陈先生，你这么年轻，这种事情可要想清楚喔……”
陈小闹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我都想好了，一切都清楚明白，本人完全自愿的。”
紧接着，受理台的姑娘拿出了一大叠文件，说明用途，让陈小闹一一签字。姑娘边登记边说：“陈先生，现在酬金已经是您的了，实验成功后将打到您的卡上。万一实验失败，您的亲属或指定人将作为受益人，得到这笔酬金。请问，您要填几个受益人呢？”
陈小闹沉思了一会，说道：“八个。”
受理台的姑娘忙劝诫道：“喔？这么多受益人……陈先生，如果您是急用钱，可以参加五级项目嘛，酬金也不少，安全性也特别高，几乎不会有什么不可逆的人体损伤。比如我们的‘强肾固精提取素人体应用实验’，不仅没有坏处，说不定还有很大的好处咧…”姑娘笑眯眯地劝着陈小闹，脸膛也红扑扑的。
“那些我都看过了，周期是五个月，酬金只有两万块。我还是要做这个九级实验，三个小时就搞定，干脆。”想到病痛折磨着爷爷，陈小闹不能再等了。
受理台姑娘叹气道：“哎，劝也劝过了。陈先生，请填写您的受益人吧。”
陈小闹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在受益人表格里填了父母，外祖父母，祖父母，六人各十二万元，然后是好哥们吕成棠，两万元，最后是他的女神秦以萃，一万元。一万元对于女神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但在陈小闹心里，如果实验失败，这也算是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表白——生命的告白。
你们八个人，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我宁愿把我的生命折换成金钱，让你们幸福。
陈小闹不知道的是，其实对他最亲近的人而言，陈小闹在，就是幸福。可惜他还不懂。
……
办完手续，在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的陪同带领下，陈小闹坐着电梯上到了十六楼。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金碧辉煌，给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整洁。走廊方正笔直，墙壁洁白无暇，连墙角的垃圾桶都泛着银色的光晕，一尘不染。
就是这种整洁，给他十分压抑的感觉。周围的环境，勾起了他小时候对医院的恐惧——白色的墙、大褂、口罩，还有消毒水无处不在、挥之不去的特殊味道……
走廊尽头，站着两个人，都没有戴口罩，一个约莫六七十岁，一个大概二十来岁。陈小闹心里有些忐忑，那个六七十岁的白大褂看起来就是科学院的特派专家了，就是他，主宰着自己接下来三个小时的生命安全。
旁边那个年轻人，长得十分英俊，大约有一米八五的个子，只是头发有些凌乱，不羁地荡在额头两边。工作人员把陈小闹带到两人面前，向他介绍道：“这两位是科学院的院士，吴缅博士和江鸿器博士。吴博士是您此次的实验主持，江博士是吴博士的助手。
陈小闹的心脏砰砰乱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对年纪大的那位博士说道：“吴博士，你好，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我会全力配合。”
对方笑了笑，跟他握了个手，另一只手的手心向上，摊向身边那个年轻人：“这位才是吴博士，我是他的助手，江鸿器。”
陈小闹有些错愕，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帅哥，竟然才是实验主持人？还能让华国科学院的这么一个资深院士当助手？！
而吴缅的脸上，却并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不是冷酷，不是热情，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难过，而是——木然。他的薄唇突兀地鼓起，一双俊目瞪着陈小闹，仿佛在研究怎么解剖他似的。这位吴博士的奇怪表情，让陈小闹不禁联想起二十世纪末非常知名的喜剧人物——憨豆先生。
“吴博士，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接下来，我该做点什么呢？”陈小闹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