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穿空而上,不消多时,便到了天际白云之上。王乔更不停留,指挥着彩云更向上行。天往上看,更显得青,白云之上,似乎还有各种五颜六色的云彩,也如地上之云一般罗布着。只是看上去愈高愈远,渐行渐近,渐渐看出这些云朵上竟然如善王城一般建筑了各种房屋楼阁、亭台园榭。这些建筑却不像善王城那么淡,似乎本质乃是些金玉琉璃,熠熠地焕发出各种晶莹的光芒,再与日色相映,奇彩丽辉,不可名状。其间更有朱鸾凤凰、丹鹤虬龙,交鸣争聚,吟和逞声,端得祥和安乐,有如天国。只是不知怎么造就的。
王乔看两人都有疑惑之容,于是笑道:“下界有村镇都邑,明分野之不同,上界也有诸重天,分居诸般神仙。两位所见的,就是三十三重天的第一重天:太皇黄曾天。乃是取下界各种珍奇富丽之物,比如黄金、白银、珍珠、翡翠、琥珀、琉璃等,与乎上天青阳之气所造,居住的都是下界旁门修真之仙,与那些从异类中得正道的草木鸟兽之精。居于此中,一切物求皆充足,四时光明,有无穷之乐。再向上,就是第二重天:太明玉完天。乃取下界珍异中最纯净的玉石与上天朱泊之气所造,居住的都是下界正教中修真之士,得入此重天,则心中自有喜乐,不需加以外物。再向上去为第三、第四诸重天,或造以地水火风,或造以清气明光,景物又比这两重天更加奇丽。居住的都是肉身成圣、白日飞升的大罗金仙。这三十三重天之上,便是老仙所居住的非是非闻天兜率仙宫了。小仙才短,居于第五重天,其余重天还曾观光过,这非是非闻天,却从未领略,今日陪着两位佳客,得广见闻,也是小仙之兴也。”
他还没说完,司空曙大惊道:“你这天与天之间可都像这两重天之间隔得这么远?”
王乔道:“第一重天跟第二重天之间隔得最近,乃是十万八千里,第二第三重天之间是二十一万六千里,其余以次类推。”
司空曙大惊道:“如此漫漫长路,却不是教我闷死?”
王乔微笑道:“老仙也说了,佳宾之迎,不可无酒。这个小仙早就准备多时,倒可略破行路岑寂。”
司空曙大喜道:“既然你早有准备,何不早拿上来?却说这么多废话。这些废话跟度儿说去,他喜欢听,你只将酒拿给我,然后就当我死去好了。”
王乔微微一笑,手向云中一指,就有一团云气随手而起,形状变幻,渐渐变成一个盘子的形状。王乔吹了一口气,那云气倏然凝固,居然就是一只水晶盘子。王乔连指几十下,云气变幻凝结,在盘中聚成十几味水果盘馔,有的热气蒸腾,犹如才制。司空曙看都不看,只一迭声地叫酒。
王乔道:“想不到司空兄竟是酒中知己。小仙未修真之前,也颇嗜此物,自通要道以来,就很少沾染了。今日就同司空兄饮个畅快。”撮唇一啸。
就见云中翩然飞来一群白鹦鹉,一只只生得周身雪白,只那喙是朱红颜色,每只衔了一只碧绿的玉杯,健羽摩空,雪翮映日,联翩而来。王乔将手一抬,三四只鹦鹉停在他的手臂上,王乔随手取过一只玉杯,其中是碧沉沉的仙酿,向司空曙一举手,道:“鹦鹉传杯王母酒,尊中醴满客常有。
同君一酹君须尽,莫负此日纤纤手。今日虽然没有纤纤玉手,这王母酒可是真的。司空兄请。”说着,一饮而干。
司空曙见健羽联翩,只在身周扑腾飞翔,随着云光上腾,那杯中的酒香陈馥浓沃,还未及饮,就微有醺醺然之意。知是极好的美酒,不禁心下大喜,道:“王兄这种饮酒的方法,倒也绝妙。如此酒香,这些鹦鹉居然不醉,想必酒量也是好的。酒奴已然如此,主人可知。我这做客人的,也就只好多饮几杯,以示对主人的尊敬了。”
说着,他也不接杯子,就抬头张了口,由那鹦鹉在空中轻轻倾了玉杯,将酒倒在他口中。雪羽纷然,一杯杯连接倒下,司空曙如长鲸饮川一般,气功运处,瞬息间喝了十七八杯。那鹦鹉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取酒,一杯空了,身子在空中一旋,就又是一满杯。司空曙喝了个心花怒放,索性纵起剑光,将身横躺在彩云上,只张了口任由鹦鹉倒酒。
王度笑道:“你喝酒也有点风度,这么滥饮,只怕主人有谬托知己之感。”
司空曙缓一口气,哈哈笑道:“你懂什么。这等美酒,就是要如此狂饮,才能得其中滋味。若是要我一口一口地细品,那还不如杀了我的好。”
王乔也笑道:“以司空公子之豪爽,自然不能学那小家气度。仙厨藏酿甚多,司空兄尽管豪饮就是。”
司空曙一拱手,道:“幸何如之。”急忙一招云卧秦岭,又去饮他的酒去了。
王度微笑着摇了摇头。王乔道:“王兄不略饮一二?”
王度急忙拱手道:“小弟伤病余身,不敢纵情脱略。还是王兄与我师兄放怀吧。此去清景无限,小弟正好一广见闻。”
王乔道:“既然老仙请了王兄上去,无论什么伤病,那自然一药而愈。王兄不必萦怀。”
王度微笑谢了。云光迅速,穿云直上,瞬间就过了三四重天。但见那重重天都不一样。可是仙家富贵,无边繁华,却是一般无二。中间彩鸾交鸣,时见仙灵往来之迹。王乔遂指点了与王度观看,一面解释天界诸般微妙之处。王度拿与魔法印证,竟然有许多地方暗合。胜景无边,只不知道那纳克如何用科学造出来的,造这样又有何用。
突听王乔道:“到了南天门了。从南天门过通明殿,就可以进兜率宫,晋见长春仙翁兜率老仙那纳克了。”
王度抬头看处,彩云所停之处也在云端之上,似乎是什么玉石铸就的一片台阶,微微发出光来。台阶上树着好大的一座牌楼,上书五个大字——“皓庭南天门”。牌楼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王乔“咦”了一声,道:“守南天门的四大天王呢?现在正是轮值时间,私离职守,可是要处天条的。”说着,带两人进了牌楼。
自南天门外看,尚还不觉怎样,这一进去,仿佛突然拓开视野,只见其中光摇玉柱,气列紫庭,连绵几十里都是琼楼玉阁,处处装点得花团锦簇,富丽非凡。只是景物虽美,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王乔一路诧异万分,领着两人匆匆向前赶去。不消一会,来到一座大殿前,殿前执金瓜的两名力士却也不见,只太虚真人程元素含笑立在道边。王乔忍不住问道:“程兄,怎么一路行来,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程元素道:“王兄休得惊慌,适才接到兜率老仙的飞花传令,命大家都到觐德殿候命,至于所为何事,老仙没说,我们自然也不敢问。又命在下在此等候王兄,只等王兄将来客接到,就一起前去。”
王乔“哦”了一声,回首对两人笑道:“老仙如此安排,想必与两位有关。就请移驾勤德殿,面见老仙吧。”
王度自在狩猎之境见到那枚大卵之后,心中就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这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却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隐约觉得似乎要有什么事发生,这事是好是坏,征兆未明,却说不上来。当下向司空曙使了个颜色。
司空曙正在抱杯痛饮,突然昂头嗅了几嗅,转身盯着程元素看了半晌,突道:“你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
程元素笑道:“我长居渊通元洞天,能有什么味道?”
司空曙又是用力嗅了嗅,道:“你身上有种狩猎之境的怪物的味道。”
王乔笑道:“程兄得道三千余年,那狩猎之境全是魔物,虽然修真之人也常去其中历练,但大都是刚修真之人,程兄早入天仙位业,哪会到此下界,沾染魔物气息呢?”
司空曙道:“不是沾染,是他身体中就有这味道!你还不显形,更待何时!”突然长剑一展,撩起一道景天长虹,向程元素击去。程元素身体中突然伸出一只触角,将司空曙的剑光挡住。他本来满脸都是道气,如春风向人,和蔼和亲,这触角一伸,立即变得狞厉无比,“嚓嚓”几声轻响,又是几只触手自身体中伸出,同时身周罩上一层黑气,乌黑的触手在其中摇摆伸缩,看去更增诡异。
司空曙哈哈大笑道:“你这魔物终于露出原形了吗?看我将你剥皮穿骨,打你个痛快。”
王乔又惊又怒,道:“你这下等妖魔,怎敢妄入天庭?
你将程兄诸人怎么了?还不从实招来?”
那怪物也不说话,只将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三人,触角摆动,似乎相机而发。司空曙催动天武剑气,长剑圈转,将怪物罩住,长剑突然连震三震,三道剑光如飞花一般向怪物坠下。那怪物身形不动,两只触手如水波一般左右分出,乌光荡漾中,将司空曙的剑光化解。耳听王乔惊道:“这是程元素的烟波浩淼功,你怎么会用?”司空曙借着它一震之功,剑气突然增强,霎时满空都是“哧哧”之声,激起千万剑芒,向怪物射去。那怪物丝毫不忙乱,触手只略一摆动,就漾起一片乌光,那光芒竟如水波一般荡开,将司空曙的剑芒抵住。乌光更是力量绝大,沉厚无比。司空曙天武剑气何等威力,居然都觉得有些抵挡不住。司空曙突然撤剑而退,手一伸,一杯鹦鹉盏传在手上,司空曙举杯干尽,“砰”地将杯子摔在地上,剑光一领,光芒彻转,如大河秋雨一般,将怪物围了个风雨不透。司空曙丝毫不去看那怪物,只左手一杯一杯捉那杯子来,手到杯干,顷刻就是十余杯。右手招数却如春林花放,层层不绝,将那怪物的一切行动全都封死。待喝到十八杯,司空曙一声大喝:“你还不死!”万千剑气突然凝为一轮,中宫向那怪物直刺而去。劲力运处,震得剑身嗡嗡作响。那怪物目中丝毫声色全无,六只触手交互纠结,向那长剑挡去。司空曙长剑不停,剑光匹练般挺出,无声无息地穿触手而过,一剑刺在怪物的胸前。天武剑气迅速游走其身,“咯咯”爆响不断,将它全身真气瓦解。“啪啪”几声轻响,那怪物的触手自身体中折断,落在地上。司空曙哈哈长笑,收剑入鞘,再也不看怪物一眼。
王度赞道:“司空大哥好武功。”
王乔恨恨道:“这怪物如此可恶,不知天宫其余人怎样了。”说着,走过去就要踢那怪物。
王度拦住他道:“王兄且慢。只怕这人真的是太虚真人。”
王乔道:“太虚真人乃我千年之交,他是童子学道,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定是魔物幻化成他的样子,来行那见不得人的阴谋。我正要杀之泄愤,王兄不要拦截我。”
但听那怪物低声道:“王兄,我正是太虚真人,并不是什么魔物。”
王乔大惊,抢上前去扶住程元素,道:“程兄,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程元素叹了口气,道:“都怪我们几个人,常居仙宫享受久了,转觉寂寞。于是就想将老仙封印的太皓池打开,大家一起共享天地元气,不但天宫中的群仙,连狩猎之境的魔物们也一齐共证无上仙业,成就这不世功德。于是就暗将五极元明之气多多释放,增厚自身的功力,准备出其不意夺下整个仙界,然后再用夺得的五极元明之气炸开太皓池。却不料我们几人吸取了过多的元明之气,虽然功力大长,可是身体却起了魔化,变成了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成功与否还不知道,先就害了自己,莫非这就是报应?”
王乔大惊,道:“那太皓池乃群仙法力凝结,经由老仙亲手封闭,中间盛有无量天地元气,用以镇压全天下一切生灵,特别是狩猎之境中的魔物们,使恶心恶行不得猖獗。你们怎敢打开?”
程元素喘息道:“我这时命在顷刻间,也悔悟到这样做大逆不道,必无善果。可是当时利欲熏心,不知怎么地就想到这样会积莫大功果,乃是不世之功业,所以跟天璇子他们几个一商量,就放手干了。现在悔之晚矣。通明殿群仙已为我们暗中下手,关在了觐德殿中,天璇子他们正在晓谕群仙,要他们跟我们一起叛乱,共同暗算老仙和大帝他们。你们可速速赶去,再迟一步,恐怕错就不可挽回了。”
王乔惊道:“如此说来,我们要赶紧通报老仙,请他老人家主持大局了。”
程元素苦笑道:“来不及了。现在天宫内外一切通路皆被阻断,除了打倒天璇子他们外,没有别的法子能制止这场浩劫了。”
王乔松手站起,回头看了看王度跟司空曙。司空曙耸了耸肩,道:“看来碰上了就躲不了,那我们就只好干到底了。这个那纳克老头子,好精的算盘,他还没救我们,先要我们救他。”
王度笑道:“自来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来求人救命,我正担心交不去药资,出一身力正好。”
王乔大喜,一揖到地道:“小仙代无量众生多谢两位。
就请两位跟我来。”
三人将身形隐起,悄悄前行。过了片刻,王乔悄悄道:
“前面就是觐德殿了。我们悄悄掩过去,先看看情形再说。”
司空曙也不敢运用剑遁,一手拉住王度,轻轻一纵,跃上了殿顶椽柱上,从中向下看去,其中黑压压的何止千人。
中间四五百人盘膝坐着,身边缭绕着无数黑气,那四百人身上各有自己的精神脉动逸出,有大有小,有强有弱,这时却被这黑气一齐缚住,一点也动弹不了。两边又有四五百人,有座有站,手中提着兵器,簇拥着中间一个白须老者,向中间诸人指手画脚地说话。司空曙正要跟王度说话,那老者猝然回头,一道森亮的目光向这边一扫,道:“何人在外面?
进来!”
司空曙低声骂道:“这老鬼,晶亮的贼眼!”
王度道:“既然被发现了,我们就下去吧。”说着,拉了司空曙的手,翩然而下。王乔也只好跟着跃下。
那老者森寒的眸子在三人身上一转,道:“你们两人是谁?”
王乔道:“这是老仙请来的客人,你们却不能无礼。”
那老者冷笑道:“这却不能由你。一并拿下了。”手一招,三四个人猛扑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