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还是江无心,和多年前一样,他仍旧不语的将阿碧带到那个亭子里。
林晚大半个身子都探到护栏外,手中鱼食儿一洒,噗啦了满池。
“林姐姐。”声音不复天真,阿碧站在亭外,温婉的笑着,沉着而安稳。
“总算来了,本以为至多不过一二十年,没想到居然过了百年。”描画精致的眉眼露出欣慰的情绪,林晚望向阿碧,噗嗤笑了出来。
江无心煮好了茶,两个女人在庭中悠闲对饮。
“子旻不在这里,我将她父母的故事说与他听了。”林晚轻呷一口道。
阿碧点点头,“我们本不该干涉凡人自由。”
“你也不必担心,我看他有仙缘,便让他拜去沉香山修行了。沉香山的祖师,与我雪狐一族大有交情,应会好好待他。”林晚边说边看阿碧的脸色。
阿碧笑笑,面上平静极了。她知道的,沉香山的祖师倾心罹华上仙千年,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如今林晚这样说,可是别有用意了。
“此番下来,本想见见故人的,不料已过百年,有些人事,却是寻不到了。”阿碧沉眸感慨。
“时间眨眼过,光阴不留人。有些执念,会随着一个人的消失而变得毫无意义,该放下的时候,还是不要固执的好。”林晚说完摇了摇头,若不是被逼迫无方,她也不必说这种道貌岸然的话。
阿碧眨眨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林晚:“林姐姐可是想通要放弃这尘世的日子,请罪回去了?”
林晚苦笑:“算了,我也是受人之托,我就知道你不会听进去的。可是阿碧,我爱的人就在那里。”说着她望向打理花圃的江无心,嘴唇弯成豆荚,一脸幸福模样。
青瑟愣了愣,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林晚被贬为降仙,却和爱的人得了个永远。她羡慕,很羡慕。但那个人,不是江无心。
阿碧比谁都要清楚,小情小爱根本入不了那个人的心,他爱的,始终是这苍生天下,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她无法委曲求全,因为这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倒不如各自执掌自己的责任,相安无事的好。纵然她是桃煞,管得了万众因缘,自己的感情却由不得自己。
自私。也许正因为她管万物姻缘,所以才对爱情有着超乎寻常的苛求。想要完美,胜过一切。所以即便知道是她要求的太多太自私,可还是如此坚持。
阿碧离开了大漠,狼沙堡固然是林晚被贬落的苦修之所,却也圆满的得以与心爱之人守候,何不为一种天长地久。她想,既然她要的从来都不会得到,就忘了吧。她要墨且忘记,自己又何尝不应该忘记呢?
又在人间待了几日,桃煞回了天煞宫。不其然的在宫门口,有一个人等在那。
“好久不见。”蓝发蓝眸的男人先开口,恍若隔世的声音穿透阿碧苏醒不久的记忆。
“萧歇。”阿碧点点头。
莺时台是桃煞的寝宫,随着她神识恢复,里面也变得富丽起来,满园的桃花开的正艳,正妖娆。
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到那颗树,阿碧挽了袖子挖开,取出一个酒坛子。
“你来得巧,我存了三百年的桃花酿今日开坛,你能尝个头鲜。”阿碧笑这揭开盖子,满园酒香,光闻着就让人想醉。
“荣幸之至。”萧歇广袖一扫,在石凳上坐下。
“听说你飞升了不说,还将天机训发扬光大,现在俨然一派仙家模样。”
萧歇眉间带笑:“当日风见楼里得轮回盏清露,故而才有此好运气。连花玉然也得了仙骨,现下快成天机训的女婿了。”
世事果真难料。阿碧怎么也想不到,花玉然居然会和阳笑走到一起。只是想到那个不正经不着调的人,表情遂也柔和了许多。
“这些年人事变迁,我下去一遭,半点旧时踪迹都寻不到了。”一杯酒下肚,灼的嗓子微疼。
“那日之后,翠微阁便散了。神器归位,江湖再无如此大的动荡波澜。毕竟百年间沧海桑田,故人大多都已经不在。你若想见花玉然,随时可以来天机训。”萧歇知道,墨且走后,与她还有些交情的只剩下花玉然了。
阿碧只是摇了摇头,“知道他很好,没必要见面的。”
转眼一坛酒已经喝完,阿碧伸手去开另一坛,脚下一个踉跄,萧歇伸手一拦,却见她已经睡了过去。笑意满满升起,明明做回了桃煞,怎么还是那一世迷糊的样子。
“好香啊!”桃林外,梧熙伸长了脖子去嗅那桃花酿的香气,转过头冲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人笑道:“遍寻天地再找不出比莺时台的桃花酿更好的了,可惜这三百年的好酒单单便宜了一个刚刚飞升的小仙,哎!”
夜闻雪只当没有这么个人,目光穿过桃林径直落在那张染了绯色的柔和面庞上。
梧熙伸出手在夜闻雪面前晃了晃:“喂,老狐狸,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帮你说服桃煞,你得让我喝着那酒。”
夜闻雪斜了他一眼,全天界的人都知道,封武天君爱酒成痴,也更知道,他能出的从来都是不靠谱的馊主意。只是他没有办法,试一试总比这样不冷不热的远观着强。
“你若是乱来,我不介意平了梦舂山。”
“放心放心,本君何时乱来过?”看着他一脸馋相的保证,夜闻雪不得不担心起来。
萧歇将阿碧扶进卧室,出来的时候见石桌旁站着一个人,手里倒托这已经空了的酒坛。
“小仙见过封武天君。”若不是他眉心的龙纹,萧歇断然认不出来这个一脸馋相的人是同天帝与东湛君并尊的封武天君。
“嗯,好说好说。你是哪家的,本君为何从未见过?”梧熙收好表情,假装严肃的问。
萧歇垂眸道:“小仙不日前才飞升,现掌缝山仙门天机训。”
“啊,又一个得了轮回盏清露的。前些时日轮回盏大溢,天界地府全都呜呜泱泱,得仙缘的飞升上来,染浊气的打入黄泉。倒是听说有一个不但自己飞升,还将师门发扬光大,一并成了仙府,原来是你。”梧熙摇着扇子做恍然大悟状。
萧歇只得再行礼,“小仙前来探望故友,不知天君这是?”
“额……是这样,桃煞刚回来,帝君让我过来看看她有没有沾染人间浊气,我看过了也好回去复命。”梧熙摇着扇子,不疾不徐的编瞎话。
“小仙冒昧了。然桃煞她方才饮多了酒,刚刚才睡下,恐怕……”
“啊,是本君来的不巧了。不过没关系,反正这莺时台景色颇好,本君就在这里边欣赏美景边等她醒来吧。”说着,梧熙大摇大摆的在原先阿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眼睛时不时瞄一下空了的酒坛。
萧歇也觉尴尬,默了一会只道门里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身为天君如此欺骗刚刚得道的仙友,竟不觉的脸红么?”萧歇刚走,房间内便传出一声清冷,梧熙弯了弯嘴角。
这个狡猾天君做事一向不着调,阿碧也懒得计较先前的事,但是现在此人一脸摆明了赖着不走的龌龊相是怎么回事?
“小桃煞,你这酒不错。”馋样没藏得住,梧熙伸了伸脖子,在阿比眼里,此人此刻笑得极其猥琐。
阿碧抽了抽嘴角,这么无耻的她还是头一遭遇见,当即给了他一个白眼儿:“天君若喜欢,明年再来便是。”
“明、明明年?”梧熙两道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阿碧毫不怀疑他想用眉毛夹死自己。
“桃花酿必须趁花未开新芽之际取下才行,花苞香气最浓。如今这花开的如此鲜艳热烈,香气已然泄露,做不成的。”阿碧有些报复的快意。
梧熙眼中痛色大显:“没有存货么?”
阿碧垂眸摇了摇头,隐去眼角幸灾乐祸的笑意。
“啊!”梧熙吼了一声,接着呜呼哀哉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虽然没有战利品,但他更不希望无功而返,要知道,狐狸的心眼都是顶小的,若是夜闻雪知道他诓了他,呵呵呵呵……
“小桃煞,我来这里的用意,想必你也知道。”梧熙不知从哪摸出把折扇,莹润的光让阿碧想起某人曾经也是如此,衣袂翩然,临水摇扇。
于是不疾不徐道:“月老府的小童已经付出代价了。”
梧熙轻笑:“既然你认为你们的事是顽童一时牵错了线,想必也不必在意我下面的话。”他望向阿碧的眼中略带了一丝迟疑,“你可知,他是何人?”
这话问的,阿碧狐疑的看了他一会,敛了眉思考。
“你从前不离天煞宫,应该也不怎么打听外面的事吧。他飞升那阵全天界都轰动了。难道你不奇怪,他一介上仙怎的与我神龙后裔并尊?”梧熙不死心的抱着酒坛子吐着他的唾沫星子。
见阿碧挑眉他又才继续道:“他是九尾天狐的奇葩后裔,九尾银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