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流苏倒是关心,见她不答,便小心翼翼搭话:“奴婢愚昧,曾法师说过夹竹桃叶二十片,排忧解难赛过仙。奴婢有时候心里烦闷觉,就吃夹竹桃的叶子,吃到二十片的时候真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这等新奇办法还是头一次听说。吃叶子?林思絮满脸不信。
流苏笑了笑,上去到夹竹桃林里折了两片叶子,在水桶里飘了飘,站在她面前:“奴婢吃给您看。”小嘴一张,果真将叶子含在嘴里,轻嚼两下咽下去,秀气的双眉微微皱起,这下笑的有点难看,“就是……就是有点苦涩。”
林思絮瞪大眼睛,这玩意儿真能吃啊!流苏微笑着用手帕擦拭干净另一片夹竹桃叶上的水珠,双手呈上。林思絮瞧着那绿油油的叶儿,又瞧瞧流苏,张嘴也把它吃了。苦涩之味在齿间蔓延开来,末了还有一丝甘甜。谈不上好吃,但也不是难以接受。
流苏笑盈盈低了低身:“少夫人,奴婢还要去打扫后院,先告辞了。”
林思絮点点头,越过她望向阳光下枝叶摆动的夹竹桃。
夹竹桃叶二十片,排忧解难赛过仙。
林思絮很喜欢园中的夹竹桃,没想到它还有这样的神效,上去摘了二十几片叶子,皆用清水飘了飘,再小心翼翼擦拭干净,一片接着一片把叶子嚼烂下肚,只希望心中的烦恼快些烟消云散。可是突地,腹中一阵绞痛,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手里还拽着剩下两片叶子。她茫然望着手心里那两片在阳光下绿油油发亮的夹竹桃叶,还没想透,喉中涌上一股恶味,一口白沫喷在叶子上。她疼地浑身发抖四肢麻木,拼尽全力大喊一声:“来人!”眼前一黑仰倒在地上。
一瞬间地,她只觉全身无力,软塌塌的身子好像随着黑色漩涡不断下沉,但却听到廊道上跑来的脚步以及呼喊。努力抓住一丝意识,林思絮使劲去分辨周围的动静,好像做了一场梦般。当她再次醒来时已安安稳稳平躺在榻子上,胃腹的钝痛依然存在,只是比那时轻了许多。
不用多想,此番定与夹竹桃叶脱不了干系。林思絮先喝了一碗热汤,浑身也有了力气,这才问他们:“西院的侍女流苏今日可当值?”
宽了口气的李嬷嬷上前一步:“少夫人睡了两天,您出事那日流苏就……死了。”后两个字,李嬷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林思絮一醒来便问流苏,温梁也起了疑心,追问道:“怎么就死了?”
李嬷嬷回答:“当日与她同行的侍女说,看到她往嘴里塞绿叶子,死之前的症状跟少夫人中毒时候一模一样。可是毒发突然,没来得及治,人就去了。”
林思絮觉得不对劲:“她告诉我,她之前一直在吃夹竹桃的叶子。说什么……夹竹桃叶二十片,排忧解难赛过仙。”
端着药汤的杨芙蓉正好进来,向温梁行了个礼。温梁沉着脸,将屋里的人都退到门口。林思絮一晃神就连温梁也不见了。杨芙蓉坐在榻边,轻缓摇着冒热气的药汤,笑着说:“怕是苏流理解错了,少夫人也想错了。夹竹桃的二十片叶子足以令人毒发身亡,人死了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还好侍女们及早发现,加之徐大夫医术高明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来,先喝药吧。”
林思絮坐起来靠在床头,死瞪着她:“你煎的药,我才不吃!”
她抽了抽嘴角:“我不傻,我在自己煎的药里下毒,岂不是自寻死路?”说着,她突然抓住她的领口,把药碗抵在她的唇边,“快喝!”
林思絮早看她不顺,心里恨她恨得紧,现下她又此般待她,怒气一盛,拍掉药碗。随“啪嗒!”一声,杨芙蓉竟然顺势跪趴在地上,低声哭泣,神色转变之快匹于夏日阵雨:“少夫人,奴婢是真心担忧你的身子,即使因为之前你视我为眼中钉,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怄气!”她苦苦哀求,满是可怜。
林思絮正要发话,室帘珠声滴响,温梁大步迈来,看着这一地狼藉,指责道:“给你煎药你不喝,想活命自己去煎!”
林思絮气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你还让人叫她煎药!”
杨芙蓉快速摇头,楚楚可怜:“不关少将军的事!是奴婢请求李嬷嬷把煎药之事交给奴婢的。奴婢知错了,想好好服侍少夫人。当初要不是少夫人将我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我恐怕还在那鬼地方受罪!奴婢先前心生恶念,现在已经悔改了,是真心想要伺候少将军和少夫人的,请少夫人给奴婢一个机会吧!”
林思絮撇过去不再看她,温梁摆摆手让她再去煎药。待屋里只他二人,林思絮撅着嘴问他:“你觉得她是真的悔改吗?”她对杨芙蓉没有好感,但想听听他的看法。
“她的手掌烫伤了,应该是煎药所致。你昏迷之时,也是她在旁彻夜照顾。杨芙蓉处事比你深,如果她真心悔改,收为己用对你有帮助。”温梁这样说道。男人跟女人的处事想法大大不同,虽然林思絮一直都觉得温梁比她聪明的多,可温梁到底不是女人啊!女人在同性跟异性面前可以是两个状态,正如杨芙蓉,方才还对她呲牙咧嘴如狼一般,在温梁面前就成了一只小羊羔。嗯……也正如她自己。
“你说的在理,那就让她留下来吧。”林思絮微笑答应,心底当然不是脸上这般深信坦然。林思絮亦是在想,倘若此时自己再表现得斤斤计较,那么在温梁眼里便成了大灰狼。对于她来说,杨芙蓉是眼中钉,更像是扎在心口上的一根刺。与其让她在外面算计,不如留在身边时刻观察随时提防。想着想着,林思絮把头挨在他胳膊上,柔声问:“刚才你去做什么?”
“你生性愚钝,我命人把府里种的用的都清查一遍。西院的夹竹桃林算是废了,需改种别的。”他用食指抵开她的额头,将她平躺在床上,握着肩头与她双目对视。林思絮却是笑了,别人说她蠢说她傻,她会生气,可是温梁不同,他怎样说她都不在意。林思絮认为,倘若他真的嫌弃她愚钝,又如何能呆在这儿陪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