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呀,小怪,你在流血呢!”艾什里本来觉得自己总算找着机会能反过来训斥索雅一次,可是看到她膝头下面那一小片鲜红的液体,心又不自觉的揪了起来。
“哦?是吗……真的是哦。”索雅低头看了看,真的,膝盖被河岸上凹凸不平的石子儿割破了,在流血呢。
索雅出奇的平静,径自站起来,走到阴凉处,开始沉默着包扎着自己的伤口。
刚刚被人群挤到一边的普迦现在总算看到了坐在树下的索雅,终于放下了紧张,赶了过来,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歪斜着靠在树干上,开始绕弯子,“人群可真是疯狂啊……呀,你受伤了,要当心啊……嗯,他大概只是没有看到你吧,所以别在意。”到最后,普迦终于切入中心了,但是他的语气也很不确定外加充满疑惑。
索雅微微仰起头,不加避讳的看进他的眼睛,可是连你自己都不怎么相信吧……索雅扯了扯嘴角,轻轻的笑,想说我才没空想这么无聊的事情,可是这话尚未说出口,另一个人曾和自己有过的一番对话就如利刃一样划过心上:
“我觉得我混在那么一大堆侍卫里你一定找不到我的,那你到底怎么发现我的?”
“你信不信,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得到。”
那是在一次未得逞的逃跑行动之后,自己居然没有被惩罚反倒是被带着四处瞎逛的时候,自己同穆斯坎比肩站在尼罗河畔的高地上,凝望着巨大的金字塔时,自己问他的问题。至于得到的那个答案,索雅当时觉得离谱得很,全不放在心上,可是现在,自己仍然偏执地开始较真:原来那家伙的话也那么不可信啊。
索雅垂下眼帘,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皱眉头的样子,抬起头的时候,又是惯常那幅阳光灿烂的表情了。
本来就该这样啊,让他对自己不再有感觉,自己就可以和他、和这个历史时代毫无瓜葛了,那么在回到未来的时候也不用有任何忧虑了,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吗?现在自己毫不费力,事情就自动朝着期待的方向发展了,这还不好啊?
“你以为我在为这个郁闷呢?才没有!我就是在想我要怎么样才能拿回我的东西。”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索雅站起来干脆的回答普迦。
怎么样才能拿回自己那条项链,然后怎么样才能回到未来,这个问题自己一直一来都绝少考虑到,现在忽然想出来这个理由,索雅自己也挺惊讶的。
普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然后说,“那就不要在这里废话了,我们进底比斯!”说完拔脚就走。
索雅看着他轻快的脚步,忽然觉得不对劲了,刚才看到的,可是他父亲的丧礼啊!于是索雅赶上去跟他并排,不客气的问:“你一点也不伤心的吗?很没良心啊。”虽然索雅自己也很不待见那个暴虐的法老。
普迦看了索雅一眼,让索雅感觉自己的问题好失礼,不过他没有让索雅难堪,对着强烈的大太阳神了个懒腰之后,他用一种近似倦怠的语气回答:
“他对我来说是埃及的统治者,但也仅仅如此而已。父亲?他不算。”
这样的回答让索雅不知道要不要追问下去,要是触及了他的伤心事就不好了。
“算了,告诉你也没什么。我的母妃不是来自埃及,而是赫梯,不错,就是那种践踏个人尊严和幸福的政治婚姻。一个女人远离故土住在那个封闭的宫廷里,已经很难过了,最可恶的是那两个国家的王者,一旦没有了共同的利益,所谓盟约,所谓友谊都瞬间毁灭,有的只是敌意。我的母妃只是个可怜的棋子,身处在战局之中却没有左右局势的能力。我见过她被娶了她但不怜惜她的丈夫殴打,见过她默默的躲着侍女们哭泣,王宫上下都会猜忌这个来自敌国的公主,那些意欲争宠的妃子嫉妒她的美貌,恶毒的攻击和排挤她。我的母妃死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多年轻啊。贵为公主,陪着她直到最终离去的仅有我一人而已……总之那个徒有浮华外表的王宫里,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为之付出真心。”普迦露出少有的沉郁表情。
没有想到这个吊儿郎当的人心中还藏着这样深刻的伤痛,想起来虽然自己的爸爸也是很早离开自己,但是总是爱自己的,比他也算幸福很多了吧!想着想着,索雅似有所悟,“难怪你看到有人要把古尔奈尔送给你父亲,就挺身而出了,不想她也如同你母妃一样下场凄凉吧。”
普迦点头,“而且古尔奈尔性格更加刚烈,大概会更加痛苦吧!”
索雅歪着头凝视着旁边这个漂亮的少年,平素张扬生动的脸庞此时在平静下蕴藏着悲伤,就像一尊忧郁的大理石雕像。难以想象这样优雅精美的脸庞继承自那个粗暴野蛮的父亲。
“你一定完全继承了你母妃的基因。”索雅唐突的看了普迦良久之后忽然蹦出来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啊?”
“啊呀,就是你继承了她的美丽的意思!”索雅挥挥手给他解释。
“是啊,她是整个王宫最美丽的女人了……真是的,怎么跟你说起这个来了?走吧,还要进底比斯呢。”普迦开始不耐烦了,推着索雅朝着城门走去。
索雅踉跄着走着,看到艾什里化石一样站在一边,满怀愁绪似的。于是漠视普迦的催促加抗议,走过去柔声问道,“怎么了?”
顺着艾什里的眼神看过去,一个小男孩正在为一个虚弱的男子喂水,可是刚刚入口的水却被一阵咳嗽退了出来。这个孩子的父亲生了很棘手的病吧。
“我看了很久了,那个人的病,和爷爷的病很像。他是不是也快死了?那个小男孩是不是也要失去亲人了?”
索雅知道他又想起什么来了,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算是安慰,然后走到那个小男孩旁边,蹲下身来,对他说:
“小弟弟,听我说,想要让你的爸爸好起来,就不要让他再喝这河里的水了,这水很不干净。即使要喝,也要用煮开过的才行。嗯,还有你最好把你的爸爸带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这样不会让别人也生病。好吗?”
小男孩对索雅眨眨眼,“这样他就会好吗?”
“嗯……当然不能……但是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好的。”索雅对小男孩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回艾什里和普迦身旁,“我有点事先走一下,你们先进底比斯好了,不要为我担心。再见!”
“喂,你要去哪里啊?说一声啊!”艾什里朝着索雅的背影大喊。可是索雅已经骑上了她那匹小马,飞快的跑出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