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放不下心里的仇恨吗?”
“如果你是我呢?”
璀璨的夜空下,古尔奈尔和普迦肩并肩坐在河岸上。古尔奈尔继续:
“如果你亲眼看到了全族人的死亡,如果你经历了五年的奴役,如果你每一天都在屈辱中生存,而现在,终于有了自由,难道你不想去惩罚那个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那个杀害我所有亲人的凶手?”古尔奈尔越说越激动,眼眶中泛起一阵雾气。
普迦轻叹,伸手帮她拭去眼角溢出的一点泪水,柔声宽慰,“我明白你心里的苦。我没有权利阻止你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要轻率,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
古尔奈尔看着普迦的脸庞,淡淡的星光下,这样的容貌几乎像个姑娘,哪里像是那个同自己比试箭技的敏捷的埃及小王子?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埃及的王子,我可是要去杀你们国家的大将军哎!”古尔奈尔破涕为笑,少见的也开起玩笑来。
于是本性就爱调笑的普迦也不在严肃,“这世界有天理的嘛!那个大将军不是善类,穆斯坎注意他很久了,不说而已。这家伙的忍功太厉害了,迟早我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至于我是不是埃及的王子——我也不想当王子啊,可是母妃生我的时候,根本都没有征求我意见,弄成今天这样,真是非我所愿啊……”
古尔奈尔看着他故作无奈的模样,终于被逗笑了。这样的笑容,仿佛是晴日里平静的水潭被微风掀起波澜,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那样灿烂得让人心动。
“就是,这样多好。仇恨是很辛苦的事情,要是你能学着去遗忘,不让自己痛苦,那该有多好。”普迦认真的看着身旁的女孩。
古尔奈尔的笑渐渐收敛,她同样认真的看着普迦的双眼,那双眼睛中绝无平日里的顽皮和不羁,只剩下真挚和深深的忧虑。古尔奈尔心下一阵感动:这个人对于自己复仇愿望的抵触,原来竟是为了能让自己不再痛苦?泪水这一次再不受控制,断线珠子一样的掉落。
这下子普迦开始乱了,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眼泪,“怎么又哭了?心情变锝这么快……女人啊,真是麻烦……”
“你才麻烦!”古尔奈尔的拳头不客气的招呼上去。
“你们在这里呀!这么偏僻,好难找呢。”艾什里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硬生生把闹成一团的两个人分开。回头看去,艾什里充满惊喜的看着两个人,旁边的索雅则定格在想要拦住他而不得的瞬间,眼神中表达着无辜和尴尬。但是艾什里好像不知道自己很多余似的,继续往下说,“小怪看不到你们,到处找呢。”
古尔奈尔把发烫的脸转向一边,飞快的抹去脸颊上泪痕。发现普迦根本不想解释什么,只好自己来打圆场,“哦,这里空气比较好,而且有风,不会像屋子里那么闷。你们……要不要也来待一会?”
“好啊!”艾什里想也不想,就痛快的答应了,还好索雅一把揪住了他,否则他准就走上前去了。
索雅苦笑着摇头,“不不,我们得准备明天上路的东西,你们慢聊,慢聊……”然后拉着不解外加不情愿的艾什里走开了。
知直到足够远了,索雅才停下来,恨铁不成钢地对艾什里说,“你都这么大了,刚才那种状况你当什么电灯泡!拜托你懂事一点好不好!”
电灯泡?什么玩意儿?不管了。艾什里忽的把索雅的手甩脱,“不懂事的是你吧!我在帮你啊!”
索雅惊讶之余,不知道他何出此言。
艾什里白了她一眼,“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埃及人,那种肤色、相貌、发色,分明是赫梯女子。自从五年前的那场战争,两个国家关系就很紧张,边境上一直有摩擦。也许什么时候又会打仗呢。和赫梯人走得那么近也许会招惹麻烦的!”
五年前的战争,自己是知道的,古尔奈尔的父亲还是战死于那场战争的呢。要是这事让艾什里知道了,他准又神经质了。
“所以我刚才就是想去探听一下她究竟是什么人,省的你惹到麻烦还傻呵呵不知道。”
直到此刻索雅才开始真正审视艾什里,从来只是觉得他只是个骄傲、倔强有那么点小头脑的小孩儿,可是现在这个小朋友不仅以惊人的速度长个儿,甚至连眼神中那种飞速形成的成熟也让人惊讶。好像,真的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了啊……
可是艾什里不知道索雅心中飞转的念头,继续说下去,“要是你认识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结果把自己害死了……”艾什里低下头,轻轻的说着,好像很不愿想象那种情形。
哦?要是我被害死了,然后呢?索雅倒是很想听听后面的句子。
“那样的话,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艾什里仿佛艰难的下了决心,吐出了自己的想法。
“亲人”这个词让索雅不能不动容,在这个遥远陌生的时空里,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孤独过啊。没有想到,他这样真诚的对自己好。这样,真好啊!
索雅微微翘起嘴角,“好啦,我很热爱生命啦,不会把自己弄死的。古尔奈尔不是坏人,也不会惹麻烦,放心吧!路上有个大美人陪着不是很开心嘛!”
艾什里抱着手臂,脑袋偏到一侧,一副拽得要死的样子,“她吗?还可以吧!”
“啊?仅仅是‘还可以’?”索雅被惊呆了,刚刚才觉得这小子长大了,结果还是不行嘛!这审美观……“你悲惨了,你可找不着老婆咯!”索雅幸灾乐祸似的笑着走开了。
底比斯,明天就可以回到底比斯了。
那座城市,一切都还好吧!
这个平静表面下涌动着危机的时刻,他都应付自如了吗?应该是吧,他才不是没用到需要自己担心的人呢。
明明知道回去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甚至都能够预感若是这一次真的回去,会让自己更加难以挣脱。然而心里却仿佛情愿跌进自己早已注定的宿命一样,一次一次地否决着退却的意向。
底比斯,我要回去了,等待我的,是怎样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