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断情
她的心难过的就要死掉,声音涩涩的,吐字艰辛,苦苦哀求他:“不要这样说了,求你不要这样说……”
息渊嘴角噙着丝凶狠,看着她为了那个男人感受的满身伤痕,不肯放过她,贴近她道:“我本以为,你将喜欢看得十分重,不料,也是你可以随手丢弃的东西。”
见她咬唇不语,仿佛失了心智,他的怒火更重,言语凌厉更甚,步步紧逼,“所以你都可以拿自己的喜欢来骗我了,无论心里藏着多少都说不出,哪怕当年至死那句话都不能说出口,而你,如今却为了救他,便可以来骗我!”
他曾经高傲,曾经清冷,却从不曾与她这般咄咄逼人……她无言以对,觉得十分苍白,不知为什么,命运会将彼此逼到这样无力的一角,即使每一步,她都走得很用心,却又别无选择。
发现沉默终于不能解决问题,她难过的将他推开,冲动地剖开里面最最隐秘的一处,朝他大吼质问:“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他逼得紧,叫她终于有这一会藏不下去了,她不是天生无怨无悔,也想宣泄,“我有什么办法?……因我喜欢你,所以琉音记恨我,即使害得我一次魂飞魄散,她也还是恨我,她将我压在阵中,华胥山的所有精怪都来杀我,我以为我又要死了,若是就那样死掉了,那也没什么不好,可是阖池救了我,他又救了我,即使我希望我可以从来不遇见他,我宁愿早在三百年前便死去,我也不要在这滚滚红尘中欠了你们所有的人!”
看着他眉目一寸寸显现动摇,她心底有过一丝快慰,却又十分不争气地以一种十分快捷的速度消失不见,最后还是苦楚更甚,语气哽咽,“这是我欠他的,我一直都在欠他,在他的面前,我惭愧得就要死掉,只要自己能帮他一点点,就算是堕入幽冥司炼狱,我也在所不惜……”
他因愤怒暗暗绯红的脸庞瞬间化作惨淡,哑然无声。
当年,她的心很小很小,小得只装得下一个自己;如今,她的心很大很大,大得不知,还记得是否在哪存放……如今,她面容坚毅,在自己面前剖心露骨,早已不是当年唯唯诺诺的那副样子……果然,时间这种东西,于他是毒药。
他陡然发觉,早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将她的唯唯诺诺,亦步亦趋当做了他习以为常的一部分,就如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这付躯壳,不然,也不会在幡然觉醒时感到这般触目惊心。
他陡然发觉,仿佛,他从来不知道该怎样对她好,即使他愿意,他想,他某时,心底也生出了那丝鲁莽,可她的模样,美好得好像就是告诉自己,她会一直一直,乖乖在原地等他,以她本来的面目,从不动摇……所以他在她面前的面目,始终不变;所以他自私地,任性地,偏执地,在毫无意识之间,将这个奢侈的想法入骨极深。
事实总是来得令人恐慌,他呆滞,可习惯,却让他依旧有些难以改变。
“很好,很好,”他心思复杂,“你私自将堕仙放走,还怕仙界无人会将你投入幽冥司么?”
撕扯之后,将里面一些苦涩绽出,她的面色反而出奇平静。这些她早已想好,六月平静答道:“这是我的命。”
这是她的命,欠阖池的命,能还了他,她巴不得。
她一付逆来顺受的样子,仿佛世间一切都已漠不关心,连着自己……这些,都让自己十分厌恶,让他不知如何是好,才能将她这个该死的想法驱赶出去……
“你的命是我的!是我渡你仙躯!”他扯住她,大力摇晃,想要她清醒,不要将前尘忘尽,既便是恨也好,也不要是漠不关心。
她手上摸着袖中的瓶子,那一处已捂出了许多暖意。终于她安静道:“帝君你莫不是忘了,你渡我的那付仙躯,早在三百年前便被幽冥司凶火焚得连渣都不剩,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是阖池,是阖池将手都弹烂了,用自己半生修为,自己的血肉,为我做的魔胎,呵,时至今日,帝君你怎么还会认为,我的命是你呢?”
息渊猛地一惊,凋零的身子呆愣许久,终是讷讷道:“好,很好,那些时日我总是嫌你嘴笨,却不知你能伶牙俐齿至此,如今句句割我的心,也是我活该。”
活该,在她爱自己时从未说出;活该,在她极力撇清时,自作自受……
他从未想到,自己与她,也会有这么一天,那个永远在自己身后转悠的女子,终于有一天倦了乏了,在自己想转身回望的时候,离而远去。
她也从未想到,自己与帝君会有这么一天。
她想,即使他不爱她,即使在他心里,从来没有那个人来得重要,自己也是不敢的。毕竟,自己一向很听他的话,一直在默默掩藏下,渴望做得更好一些,融化他的冰山一角,即使希望渺茫,也希冀可以寻到条缝,钻进去窥见他的一分……可是,错得深了,错得久了,如今,恐怕,再也没有什么道理,是可以在他面前低微乞求的。
说多了是错,这一切,早该是错。六月不想再听下去,将那滴血攥得紧紧的,仿佛要融进她的血肉,与他低声道:“现下既与帝君说清,我便先离开了。”
他悲哀,他了然于心,一切看得分明,“做什么走得这样急,是怕阖池死了么?”他扯住她,不让她离开,“你可知天君大怒,要将你抓进幽冥司炼狱伏刑,日日受那锥心之痛,生不如死。”
这些,自己如何不知,既便是忧心之语,也需当伤人话说出……她与帝君,终究是闹到了这番地步,有缘无分。
六月心下一片酸楚。
她没有时间与他解释,她等不起,也欠不起。六月终于软了语气,跪在他面前,诚实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待六月回来自会向帝君请罪,但我答应过阖池,若是他死了,这次,我便会一起陪他。”
这一世,她早已不是当年他身后的那只唯唯诺诺小花精,早已如自己当年所期盼的那样坚强……可是,他却开始无比怀念她怯懦讨好的样子,那样,便可以有一个理由,将她锁在身边。
曾经沧海难为水,饶是自己无愧于心,却终究熬不过岁月蹉跎。
许久静默,终于,他背对着她,淡淡吐出一句,“这样也好……既然走了,便再也不要回来。”
不要回来,这样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