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并没有走远,他沿着潼县的街道踽踽独行,沿途的叫卖声与他无干,他想起上次在这里离开时,他对最心爱的女孩说过的那一番违心的话,想起她那楚楚可怜凄然欲绝的模样,鼻子发酸,泪珠竟潸潸滑下。不知不觉中,他已来到了县衙门口。他在门口站定,欲上前去询问那守门的衙役,她,现在还好吗?
可是,他不能呵。理智告诉他,危险隐伏在他的周围,他不能把所有他爱的人,与他相关的人牵扯进世俗的纷争与仇杀中来呵。
这么一想,他继续向前走去。潼县县城虽然也设置了高高的围城,但是这对泥鳅而言,都如同虚设。且不说他学会壁虎游墙之后,依他那精妙的易容术,快捷的身手,就已然足够了。
“不好,茶里下了毒。”泥鳅忽然察觉到了。这番缓慢地走动,他已把刚刚喝下的茶水中的毒素融入了五脏四肢,他不该如此大意的。虽然,他事前想到孙少彦有下毒的可能,但是,他疏忽大意了,他以为,孙少彦虽坏仍会磊落光明,他开诚布公地和孙少彦谈话,孙少彦是不会使阴招的,他高估了对方的处事风格。他的四肢已经因药力的发作而显麻痹乏力,每迈一步都那么虚浮轻飘,如踏厚絮。
“泥鳅兄弟,你还是多呆一会儿吧,本公子会善待你的,既来之,则安之,喝一杯酒再走也不迟的。”孙少彦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旁人耳中听来,都觉孙公子着实殷勤好客,他特地来挽留客人了呢。
泥鳅回头一看,却见孙少彦身边站着两个人,这两人泥鳅都认识,一个是乔益,另一人却是武当弟子陈友德。泥鳅的手法非常快,他已经把惯常使用的银针握在手心。他一面听孙少彦说着,一面在凝神思索,是该设法驱除体内的毒,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呢?早在那一次他误服了秋菊的****后,泥鳅就依着苦心修习的功法,和坚韧的毅力把春毒驱走了,现在,他要把游散在全身各处的毒素积聚拢来排出体外,在短暂的时间内,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这不仅需要心无旁骛的忍耐性与抗干扰力,更需要较为高深的功力辅佐,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做排毒之想。
“泥鳅兄弟,你不是有事要找圆真方丈吗?我这就送你去,乔益,友德,烦劳你们去请一下泥鳅兄弟吧。”孙少彦总是那么彬彬有礼的。
“走吧,淫贼,要我们动粗对你可没有好处的。”乔益也不太敢靠近,只是知道他中了毒,才色厉内荏地嚷着。
陈友德可不太服他,那次被他用言语激得动不得手,特别是喜欢的女孩子也一心护着他,他心里一直愤愤不平。因而,每次他练功的时候,都把泥鳅看成他的假想之敌,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雪刃此辱的。这不,机会终于来了。
他伸手朝泥鳅抓去,这随意的一招,却蕴蓄十足力道,似乎能把泥鳅吸附过来一般。
泥鳅与人相斗从没有招式,他只是能很快便产生了应敌之法。他身子一晃,已如游鱼般便脱出了陈友德的掌爪范围。他不为所扰,正在凝敛意念,集聚毒素。
“他正在积聚力道,二位的动作快些吧,否则,你们经受不了他一击的。”孙少彦催促道,言语上极力贬损二人。
二人听了,甚为恼怒,双双拉开架式,把拳脚施展开来。一时掌风凌厉,劲道刚烈,风云突变,沙走石飞。泥鳅却在他们的掌影身形间进进出出,游刃有余。
孙少彦皱了皱眉头,思忖着对策。
蓦地,泥鳅已越出两人的斗场,似要脱逃而去。就在他跃上墙头时,外面射来几排冷箭,紧接着漫天的箭雨欲把他逼回来。他转折着退了回来,却见三人已抽出刀剑。然而,在尚未立稳足时,泥鳅又飘身而上。这时,外面的箭零零散散射来,他们显然没有料到泥鳅离去后忽而复返,这般突然,又这般快迅,其中有很多人还来得及没上箭矢呢。泥鳅越过一个屋脊,迎面兜头罩过来一张巨网,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箭矢全又朝他聚拢来,若是罩定射中,泥鳅定成刺猬了。泥鳅反应够机灵的,他身形一矮,飘下墙头。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地上湿漉漉的,若涂有明胶,他的脚刚一沾地,再也难以提起,他的双脚已被沾粘在地上,走不动了。
孙少彦已经上到墙头,看到此境,他仰天大笑,笑声中,一张网正朝泥鳅罩去。
然而,奇迹出现了,泥鳅像一只壁虎,他沿着墙壁迅快地爬到前端,上了墙头,只几闪,踪影全无。孙少彦来不及叫众人放箭,而且,泥鳅落到地面后,再也没有人在弓弦上过箭了。
孙少彦非常难堪,他沉声不语,脸色铁青,在他布署得如此周密的罗网中,每一道都足以致泥鳅于死命,但他却毫发未伤,全身而退了,难道他不是人,是鬼,是我孙少彦的克星,孙少彦狠狠地咬咬牙,不,我绝不会罢休的。不过,想起泥鳅中了剧毒,孙少彦又心存侥幸了,也许他不能疗毒,逃不远便身亡了呢?这么想着,他心里又觉得宽慰了些。
泥鳅一直奔到城外的山林里,他已经精疲力竭,如果在平日,这不算啥,泥鳅有了上次排毒的经验,他能在发现毒物时很快便能把毒从身体排出,但是今天却不同,今天药力已全部散到四肢百骸,他不能在短时间内,把那浸入神经骨质五脏六腑的毒素积聚起来,幸好,他已护住了心脉。他爬到高树的枝丫叶丛中,盘膝倚坐,他得尽最大努力把剧毒逼出来。
他凝神敛意,一点一点地提取着,这件事实在太过繁复,太过耗神了。
庞大叔溜到潼县最大的一家富庶的后花园,他挨个找去,只见繁花绚烂,绿叶葱郁,根本没有发现含羞草的影踪,难道富家人不种这玩艺儿?当初,庞秋程家富有鼎盛时,他也只是觉得这种草挺有趣,才对她有了印象。你只要用手轻轻地触碰一下她的枝叶,含羞草张开的叶片便会闭合起来,似受到人们的调弄,羞怯掩容一般,过一段时间,她才会舒开叶片。也是的,他家就不太种这种含羞草的。
这么想着,他才溜了出来,去寻找当地的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