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便已是六七天过去了,躺了如此之久,食大补之物,衣食换洗皆有人服饰着,身体早就将养好了。气力精神更是日渐旺盛,怕已是胜了之前不少,亦算是因祸得福。
于此休养期间,那便宜叔父不曾再来探望过,倒令得素道忐忑不安了几天,方是看得开来。那喜着红衣的小女孩倒是常来,缠着素道聊天,每天要呆着一两个时辰,如此,亦不显无聊。风土人情,时势政令,一一述足,令素道插不上口,只是听着,时常入迷。
连着几天过去,天天皆是如此,再是迟顿,亦明了不对,心中便已有了计较,知那便宜叔父不是个好相与的,怕早识破了他这个冒牌货。如此一来,虽不知那黄姓将军有何打算,既其不当众拆穿,性命一时无碍。借着那红衣女子之口,说些时势之事,应有要事着他相办,有着用处,那便只是其侄儿的名号罢。心中反而不急了,焦躁渐息,计划已是败露,不用再行不愿为之事,倒落得一个轻松。
心情畅快之下,方可几天之中便伤势痊愈,下床行走无碍,倒亦是一桩幸事。若不是那红衣女子常来缠着玩闹嬉戏的话,便更是好了。
尚于屋中行走,躺了如此之久,手脚总有些不便,徒增的气力更是不易掌握,倒闹出了不少笑话。门外有甲士守着,每次欲外出之际,便被拦住,久而久之,渐息了外出之心。
“哥哥……哥哥……”
乍闻得此声,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脚步顿了下,便继续散着步,只是困于一地的烦燥莫名散了些许。
“吱呀……”
门扉轻开,红衣小女孩尚在门外,便伸出小脑袋往里打量着,脸上红扑扑的,有着些汗珠,总是带着些许笑意。
转过身来,看着那团烈火飘入,暖入心中,不论如何,于此世之中,算是他唯一的好友了。
“暖丫头,早便听到你的声音了,快进来吧!”
“嘻嘻嘻……又打扰到哥哥了吗?不过我可是有着正事哦!”
轻轻蹦着,入得屋中,嬉笑着,没什么正意,只是两眼清亮如水般,纯净。
素道亦是轻笑着,眼神柔和,看着她,向其行去,笑问道,
“真是了不起啊,那不知是何要事啊?竟劳我们的暖小姐来此跑腿,真是太可恶了!”
至其身畔,伸出手,揉着她的小脑袋,令其晃着脑袋,跳了开去,气鼓鼓的,狠狠地瞪着素道,道,
“哥哥欺负我,哥哥坏,不告诉你了,哼!”
“哼,不告诉我,抓着你了,便打屁股了!”
言罢,作势欲扑,便已见那暖丫头跑了开去,回头笑道,
“来呀,笨哥哥,来抓我啊!”
嬉戏打闹了一番,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半晌不愿动弹,亦未碰着其衣角。这几天,皆是如此,嬉戏着,于恢复掌握新增气力而言,亦是好处不小。
不远处,暖丫头亦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擦了擦脸上汗珠,皆是有些狼狈,对视着一笑,心中欢喜。
“啊,对了,爹爹叫我来让你去见他,我给忘了,快起来!”
一惊一乍之间,笑容僵住了,脑中思索着,那便宜叔父唤其过去见他,又是何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走神着,僵坐着不动,亦有些发愣。
见着素道半晌没有动静,愣在了那里,不由有些急了,跳将起来,三两步,至其身边,抓着他的手,一把拉了起来,向着门口便去。
“哦!”
欢喜早已散尽,回过神来,心中千言万语欲出,到得头来,皆已是忘了,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出得屋来,见着明媚阳光洒落,早便想着出来散步,出来了,发现,心中却无甚欢喜,说不出是何滋味。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汹涌的的不安与那疑惑,面无表情的随着暖丫头行着,实是笑不出来,便不再迫着自己强颜欢笑。行于其间,亦顾不得看风景,迎面遇着人了,皆擦肩而过,无任何兴趣,只当未见。
不知行了多久,便是想着拖延,亦是无用,早晚要面对,收拾好了心情,抬头已是到了一处豪奢别院之中。一边打量着,心中暗以其所居之处相较,天差地别,不觉黯然。
“爹爹,我把哥哥带来了!”
尚在门外,迟蹙了下,方下定决心,鼓起勇气,颤颤巍巍的说道。
“哦!是吗,那便进来吧!”
良久,从屋中传来,听不出喜怒,只觉着威严的声音,却令俩人皆是松了口气,正了正衣冠,踏入其中。
出乎意料,房中没什么饰物,只有着几架子的书籍,另一面则挂着剑,几幅画,角落中,摆着琴,焚着香,好一幅世家之景。
止住了脚步,立于一畔,观那便宜叔父正于书桌之前研墨练字,笔舞龙蛇,一气呵成。静静地看着,不敢相扰,便是不懂书法之人,亦在心中暗叫声好。
待其收笔,停势,转过身来之时,方与暖丫头揖手行礼道,
“父亲(叔父)!”
“好,你们来了,暖儿,去帮你兄长倒杯茶水来!”
“好!”
暖丫头见着其父并未生气,舒了口气,复了往日习性,蹦蹦跳跳着,答应了一声,便行得远了。
待暖丫头行得远了,俩人对视着,皆面无表情,沉默得令人害怕。置生死于肚外,左右不过一死而已,素道亦再无未至之时那般忐忑不安。
互不相让,虽无气势交锋,但那便宜叔父久居于高位,养了威仪,不经意之间,亦让素道颇不自在。强忍着闪开眼眸的想法,幸精神较之从前,胜了不少,方撑了下来。
良久,那便宜叔父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露着赞赏之色,道,
“不错,不错,是块好胚子!唉……”
未了,又叹息一声,神色复杂的盯着素道半晌,令其有些不自在之时,方轻轻问道,
“我侄儿同兄嫂皆是死了吗?”
其语虽轻,却如惊雷一般,有了猜测,毕竟未下定论,还有着些许侥幸,而今侥幸之念,尽震成了粉未。嘴唇蠕动了几下,循着心中之念,不敢相欺,退了几步,答道,
“不错,那日机缘巧合之下,路过那里,只拾得些印信与剑匕,想来已是物归原主了吧!”
黄姓将军那怕早有了此猜测,仍止不住心下黯然,好似苍老了几分,口中不知喃喃些什么。转身,急行了几步,便勃然大怒,单掌往下一拍,书桌成了粉未。
“好贼子,不杀尽他们,怎能报得心中之恨!”
咽了口唾沫,看着那粉碎的书桌,思及那一掌拍在其身上,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庆幸。对着眼前之人,亦不由得敬重了几分,有情有义的强者,值得去敬佩尊重。感着似徒然重了几分,入了寒冬一般,退了几步,方好上了些许,拿眼向前看去,那黄将军并未看向其,亦无针对之处,不禁骇然。仅仅是无意之间,露了几分气势杀意,便已令其有些承受不住,若动起手来,怕是不用费手脚罢。
良久,屋中回暖了,知那黄将军已是压住了心中之怒,方向得前去,拱手行礼道,
“将军,以身体为重,请节哀顺变!”
沉默着,望着其锋利的眼眸,那未息的熊熊怒火,便是已置生死于肚外,背上仍冒出了些冷汗来。
良久,方叹息一声,眼神变得有些恍惚起来,似回到了从前与兄长其乐融融的日子一般,喃喃道,
“唉!你可知晓,我兄弟俩人父母早亡,族中之人常欺于我兄弟,皆是兄长挡在前方,为我遮风挡雨,教我习文练武,方定下如今基业。虽不是我父,却胜似我父,不料十数年前,兄长遭人陷害,废了道业武艺,逐出家门,至今时今日,仍深恨之。一别之后,许久无有音信,如今竟已是天人永隔了,皆是我的过错啊!唉!既是如此,却不可令其绝了后,断了祭祀,你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