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前,刚回到祈雨东莱房间的不孤方天聪见东莱依然在熟睡,便离开了房间。当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已将把离府之事安排妥当了。其一,以他的身份,已经问清了不孤方冬绫在书房,猜到她是在写信,将事情禀明父亲;其二,他去账房支开了蝉儿,让她去煮百合血子羹,想来一时半会发现不了他的行踪;其三,他让顺喜去准备了一辆车,理由是要回府找父亲,并让顺喜先去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出发。而此时冬绫的府邸对他而言已经是畅通无阻了。
“东莱姐,你醒了吗?”由于多日来过于疲惫,此时东莱依然在安睡,虽然不想在此刻吵醒她,然而留给他们悄然离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天聪只能不顾礼数的将她摇醒。
“嗯”渐醒的东莱见天聪在自己身边,坐起身后便下意识开口问道:“天聪,怎么了。”显然她并不知道天聪找她的原因。
而天聪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一脸认真的开口问道:“表姐,你相信我吗,如果你相信的话,就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东莱一脸茫然,接着似乎有想起了那些伤心事,幽幽的开口道:“我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既然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就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走吧。”天聪握着东莱的手说。
东莱手被握着,脸一红,但话说到这里,东莱自然知道天聪的意思是离开这里,如同私奔一般。世事如此可笑,本要名正言顺成婚的两人居然要私奔,“走,还要再逃吗。若是如此,我便还是留着这里罢了,表弟莫再操心了。”或许是说到了伤心处,东莱不愿理睬他,自顾自的躺下,想要继续入睡。
然而天聪却没有轻易放弃,直接抓住了东莱的双肩,让她对着自己,看着她的双眼,也不再开口询问,而是命令般的语气说道:“跟~我~走!”
简短的三个字,这次却如三颗夜明珠坠入了幽暗的深潭死水之中,在东莱凝结的心中产生了无限的涟漪,口中只吐出了两个字:“去哪?”
见东莱目光中有了神采,天聪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也被自己冲动的行为吓了一跳,开口道:“这你不必问,你跟我走就行了。这件衣服是蝉儿的冬衣,或许会小一些,你先穿着试试,我在门外等你,不要犹豫,我们尽快离开。”说完,天聪便离开了房间回避,让东莱更衣。
看着不孤方天聪离开的身影,似乎给了祈雨东莱些许勇气,暗自呢喃着:“你要替我背上这一切吗,你真的愿意,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便依你吧,我们走到哪里便算哪里吧,对我而言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不过却要让你多受份罪。”接着果真起身更衣了。
一炷香的时间,祈雨东莱终于站在了焦急的不孤方天聪的面前,蝉儿的衣服对身材高挑的东莱而言确实小了,但好在历经艰辛后,东莱原本丰满的身体变得纤瘦了不少,才能勉强能够穿下,只是扣子扣不起来,因而与其说是穿不如说是披。
“表姐,这么长时间你还没出来,我还以你改变主意了。”天聪松了一口气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东莱低头羞涩的说道:“这衣服实在是太小,扣子我怎么扣都口不上,最后从床上撕了一条布才系上的。然后又花了些时间稍微梳了一下头,在床上躺了半天,不梳理一些,实在是羞于见人。”
东莱的话让天聪哭笑不得,“好表姐,我们这是要逃啊,那还会去见人。”
听了天聪的话,东莱原本的害羞变成了恼怒,低语道:“难道你不是人啊!”
不过天聪没有听到,因为他已经进了屋里,并让东莱在房外稍等。然后很快又走了出来,而手中多了一件青袍,将它披在了东莱身上,裹了起来,看样式应该是他自己的,这让东莱暗赞他的细心。接着来到外屋门后,取出一个包裹,交到了东莱手中,让她裹在袍子底下,便轻声道:“我们走吧。”
而东莱则“嗯”的一声,跟在其身后,不多时,两人便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驾着马车,离开了冬绫的府邸。直到一个时辰后,丫鬟月儿去了东莱房间,确认了两人都已不在,并将不孤方天聪留下的一封信交给了不孤方冬绫。此时,两人早已离开天醒城。
这份信上就写了短短的几句话。
三姐亲启:
今弟远行,不知能否日后再见,望姐万勿挂念,因取账房纹银,故留弟随身雪龙珠一枚,以抵之。
弟天聪留
短短一行字,却让冬绫怒与忧并上心头,差点晕过去,当下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手中紧紧握着天聪留下的雪龙珠道:“月儿,顺喜说了,三少爷用的是府里的马车,快让鲁教头去东西南北四处城门询问,即便都城的兵卒不会拦我们府里的马车,但至少会知道他们从哪里离开的。问完也不必回报了,直接去追,若是追上了,无论如何也要将少爷带回来,若是没有,便不必回来了。”
然而,虽然冬绫是如此吩咐的,可她知道,即便天聪从未独自离家,但以他的聪慧,也绝不可能让自己马上找到,若要将其找回来,恐怕还要父亲出手,但同时姐俩也要面对父亲的雷霆之怒了,说不定会将其囚禁在府中一辈子,若是这样,他这辈子在也没有什么作为了,“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唉~”
正如东莱所预料的,在当晚她收到的第一条消息便是护院鲁教头找到了府中的马车,然而,马车跑了三十几里便停在了路边,车中只有几块石头,由于夜色正浓,派出去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天聪他们早在出城一里后便下车,进入了密林。而且天聪与东莱并不似普通富家的小姐少爷,天聪虽不能修行,但依然会学些吐纳之法,行走山路并不慢,此刻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第二条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期间,不孤方天烽在天聪失踪的第二日召见过冬绫,但也只是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却没有生气,只是对她说了一句:“尽量去找找吧,若是找不回来,他们俩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或许也是好事。”父亲的这句话让冬绫明白,世家现在并不惧怕与山门开战,可也不打算现在与之闹僵,这就意味着父亲乃至不孤方家都不会再追究天聪的私自决定,但同时也意味着不孤方家将不会尽全力去寻找他们的踪迹。如果要知道他们的踪迹,只有依靠她自己的力量了。
第三天,消息从邻近的大城清平城传来的,内容是半天前,有人在城中最大的车行包下了五辆马车,并分别有五对男女乘坐离开了这座城,所用的银契便出自东莱的府中。而此后第五天,五辆马车上全都是被天聪以送信的名义雇佣下的夫妇。并且被给了许多财物让他们立刻上路,而封信中只有一封是天聪留下的告别书信,因为他知道冬绫或是不孤方家迟早会找到这几辆马车的。至于他与东莱则是买下了其中一对夫妇的破旧马车继续上路,出城的方向便是朝着天醒城。至此之后冬绫再也未能收到不孤方天聪的一丝消息。
而一个月后,不孤方天聪与祈雨东莱两人相依已经在深山之中步行了十多天,方向一直向西。而且逃亡的两人在确信没有人追踪他们后,行路的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开始游山玩水起来。以东莱的身手,只要不进入山林的深处,倒也没有什么危险,打猎也不在话下,只是两人都不会厨艺,以至于伙食并不好。
四个月后,冬绫依然没有天聪的消息,而不孤方家似乎也遗忘了这样一个人,这或许正如父亲所说,是一个不错的结局,邙山、祈雨家与不孤方家之间都日渐平息,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而世家与山门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情,似乎是几大宗门对世家和山门发出了警告,才将若隐若现的火星给扑灭了,这几个月冬绫时常与蝉儿上街,希望天聪与东莱其实躲在城中,等待风声平息而已。若是如此,或许他们就会回来。可这等了三个月,却依然没有见到自己弟弟的踪影,她便知道这三个月来其实是她自己在骗自己,不孤方家怎么可能在自己扎根的地方连一个人也找不到呢,除非是不孤方家自己藏起来的,然而她也多次试探过父亲,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如今已经转入夏天,天气渐热,不孤方冬绫如往常一样准备回娘家,向父亲打探弟弟的消息,然而刚出门口便觉得一阵头晕,心血来潮,令她十分的不安。
“夫人,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服侍在一旁的蝉儿立刻上前扶住了她,自从天聪失踪之后,蝉儿变得沉默,人也更为清瘦了,平时只与冬绫聊起一些天聪小时候的事。
而冬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接着突然从怀中掏出了天聪留下的雪龙珠,这可珠子是母亲陪嫁时的嫁妆,是母亲小时候见天聪身体虚弱而留给他的,这颗奇珠可以帮助它的主人聚气祛邪。带着它,天聪一天天的好起来,然而母亲去不久之后离世了。原本冬绫留它在身边时为了睹物思人,然而此刻她才想起来这件事,脸上突然大变。急忙开口道:“蝉儿,去取马来,我要马上去供奉堂找百夙供奉。”
不孤方家的供奉堂是专供族内修行到了尽头,难以再进的族人修养天年的地方,同时也是用于庇护本家之用,因此供奉堂就建在不孤方家的后院,本不许有人骑马骚扰的,然而此刻冬绫却顾不得许多了,一路策马而去。
到了供奉堂外,果然被护院截下,好在与她相熟的不孤方百夙路过才为她解了围。
来到院内,下人奉上茶后,百夙开口道:“莫急莫急,稳下气息再开口。说来自从你母亲去世后,你到我这儿便少了,你出嫁之后更是半年才来一次,如今怎么如此莽撞的跑过来了,是否还是为了你弟弟天聪之事。”
不孤方百夙是冬绫母亲生前的忘年好友,虽然看似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但此人早已是过百之龄,只是在伴侣亡故后,思念不能通达,以至于修为无法再进,才进入供奉堂的,却偶然与冬绫母女相识。
缓过气来的冬绫终于定下了心神,从怀中取出了雪龙珠道:“这是吾弟天聪离开那日留下的,他当年因雪龙珠之故,身体能平安健康长大,结果我一时间忘了他身上的寒毒。”
这时百夙也脸上微变道:“这么说,你是想我算算他是否无恙吗?”
而冬绫却摇摇头道:“我今日心血来潮,必然是天聪他出事了,您曾言我对冥冥中的感知很强,如今我只能恳求您施展法道,用我的血脉来寻找他,我怕他.”说道这里,冬绫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跪在了地上。
而百夙见状也不打算多劝,只是叹息道:“若是你已决定,我便帮你这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