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雾气,如同一层沾满血迹的白纱,在暗淡月光下年少无知地漂泊着,在森然氛围的烘托下,它又像是一条冰冷的巨蟒,悄无声息地缠绕在那个名为风铃的女子身上。
风铃轻轻地抬起了头,又轻轻地吐出了一口白气。
空气中,那迷幻的白气温柔地袭向大雾,就像是露珠遇到火焰,大雾很快就“磁”地一声,消失在了人间。
风铃拍了拍手,轻轻地笑了一声,旋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蹙了下眉,低声叹息道:“那个人应该就快来了,还是快点结束游戏吧。”
众人的目光依旧僵硬,只是冷汗已在不经意间淋湿了他们的后背。
才刚说完,她又突然抬起目光,笑盈盈地望向众人,冷幽幽道:“你们……谁想先死呢?”
众人的目光如冰雕般,更加僵硬。
“呵呵……”
黑夜里,她突然轻蔑地笑了一声,仿佛多少悲欢岁月,恩怨情仇,都在这一笑之间,猛然脱离枷锁。
然后,她整个人仿佛坠入了沉沦,白皙的肌肤逐渐染上了一层冰凉的黑雾,而她那双吹弹可破的玉腿也在几度挣扎下,化为了光线亮丽的鱼尾。
明月渐渐低沉了下来,四周的温度以一种不可理喻的速度急骤下降着,连街道旁的古树都隐隐蒙上了一层冰霜。
望着她狰狞而又华丽的外貌,所有人的目光都突然变得混浊了起来,那被恐惧所支配的仇恨,悲恸,愤怒……在这一刻,在他们的瞳孔里,毫无残留地,一尘不染地,涌现了出来!
那碧玉般剔透的鱼鳞,仿佛是最残酷的真相,让他们清晰地明白,这个站在他们眼前的神秘女子,是他们的宿敌,是他们这一生都无法在历史中抹灭的耻辱。
几度把人类逼入绝境与无助的种族。
——人鱼。
而此时,那个之前反复被风铃撩逗的鹿过,脸色如冰霜般,骤然冷了下来。他仿佛是黑暗中最清冽的刀芒,冷得让人胆颤。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刺骨。
他在夜幕下轻轻地踏出了脚步,走向了那个女子,走向那片混沌的黑暗。
然后,他走进了浑浊的浓雾中,走到了她的面前。
微弱的光线似是一束带刺的玫瑰,划过他冰冷的后背,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黑沉的街道上。
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森然地望向她,不带一丝表情。
而风铃也突然抬起了秋水般明澈的眼眸,迎上了他冰冷的目光,丝毫不见胆怯。
月光卑微地洒向鹿过单薄的身影,他碧玉般纯粹的月白衣袍在狂风中诡笑歌舞,仿佛是千年未有饮血的幽魂。
所有人都极力睁大了混浊的瞳孔,愣愣地望向那个神色坚定的少年,然而,他下一个动作,却让他们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砰!”
黑夜里,传来了清脆却又沉重的巨响,仿佛是头颅之间的碰撞声。
所有人惊的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会一头向风铃的额头撞去,连风铃都感到了一丝惊讶。
可她非但没有感到疼痛,反而还畅快地呻吟了一声,她痴痴地望向面色惨白的少年,温柔的目光中隐隐流露出了一丝贪婪,她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划过少年额头溢出的鲜血,掩嘴轻笑道:“很傻……很天真呢……”
鹿过冷哼一声,目光变得更加残酷,可冷汗与血水却已在不经意间布满了他的额头,他实在想不到,这女子的额头竟会如此坚硬。
他紧绷着冰冷的面容,誓死要将这女子置入绝境,躁动的心脏仿佛已被一种名为仇恨的力量所扭曲。
风铃看着他略微痛苦的样子,竟是缓缓地勾起了柔软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迷离却又轻浮的笑容。
她觉得眼前少年实在是天真极了。
凄然的月光如沼泽上漂浮着的毒气,在阴沉的黑夜里安静地弥漫着,她那丝讥讽的笑意在少年的脑海里不断延伸放大,无言的嘲弄仿佛是一把冰冷决绝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剥开了他被仇恨所腐蚀的心脏,他狰狞的面容仿佛突然凝固在了安详的冰川下,呈现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死亡阴影。
在这一刻,他的某个记忆深处,是不是突然涌现出了一张美丽而又祥和的苍白容颜呢?
他的手没有丝毫的温度,从呼吸到心跳,仿佛所有地方都已冻结,只有那张苍白的容颜,一如既往地,一尘不染地,沉睡在他心里最温暖的那片土地。
没有痛苦,没有同情。
迷离的夜色下,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呼啸锐利的寒风。
鹿过仿佛已失去了思考的知觉,他冰冷的躯体下,只剩下了仇恨的本能——无尽的杀戮。
然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个迷离的女子,推倒在地,冷冰冰的地。
没有一个人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数千年来,人类受尽了其余种族的唾弃与羞辱,而这一天,这历史性的一天,终于有人从卑微中苏醒了过来,去面对这个肮脏的世界。
哪怕他们知道打败这残酷的命运,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也绝不会感到一丝沮丧。
然而,当艳丽的死亡在少年胸口绽放时,是不是有人会选择逃避呢?
所有人都怀着最后一丝的期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鹿过苍白无力的反击。
而那个一直跟在鹿过身畔的小男孩,却忍不住大喊道:“鹿过,加油啊!”稚嫩的脸蛋以因极大的兴奋而涨红。
所有人都听到这名字先是一惊,接着也不知是谁先带头喊出了他的名字,于是所有人都跟着他喊了起来,当做是一种精神上的激励。
可鹿过却丝毫未有听进这些可笑的激励,他的耳畔只有一个魔鬼般的可怖声音,一直冰冷重复道:“杀了她,杀了她就可以报仇了!”
“一个不够,杀三个,三个不够,灭全族。”
鹿过两手撑地,望着倒在身下的女子,忍不住开始大笑,而后他刀刻般的眉间竟是缓缓地勾勒出了一个血红色的蔷薇印记,妖艳而又诡异,美丽而又惊心,仿佛是烙印在情人眉间的朱砂。
那原本一脸享受的风铃,却是忽然怔在了原地,望着那夺人眼目的蔷薇血印,她幽冷的瞳孔中已布满了不可思议,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在胸腔中蠢蠢欲动着,仿佛是灵魂深处最虔诚的屈服。
臆想着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残忍虐杀,她以忍不住开始惊声尖叫,凄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惶恐之色。
然后,她感受到了一块柔软的类似海绵的冰冷物质印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仿佛置身于极乐天堂,如梦似幻,快意无比。
然而,当她被疼痛唤醒意识时,才猛然发现那个冷酷的少年正已一种温柔而又瘆人的方式,吸允着她体内的鲜血,那“汨汨”流动的鲜血仿佛是这世上最美的液体般,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风铃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将要被死神剥夺生存的权力,将会被眼前少年撕裂成华丽而又残酷的碎片,于是她面色突然如死人般冷了下来,眉间渐渐浮起了一个血红色的鱼尾印记,幽幽地笑了一声,口中淡淡道:“你这样……我很不高兴呢……”
鹿过瞳孔忽然一缩,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那眉间暗沉的血印也渐渐淡了下去,他茫然而又疲惫地望着布满鲜血的双手,轻轻皱起了眉,凄然道:“我……我怎么了?”
嘴角边一丝淡淡的红色液体,沿着他冰冷的脖颈流过他的全身,仿佛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毒蛇在他体内肆意窜动,使他领悟到了血一般的清醒。
他目光空洞的望向苍穹明月,仿佛在那遥远的天边,有一个黑暗的支配者,在轻轻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