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回来了。”人未进院子,声音便已飘了进来。院子里二师兄张运和三师兄朱离正在一丛湘妃竹下打磨陶器,明月的娘亲喜欢竹子,整个院子都种满了湘妃竹。看到她进来,二师兄张运说:“师傅和大师兄在窑炉。”
正说着,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明月回来了。”
明月看到父亲,连跑带跳地上前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说:“爹,女儿给你带了好东西。”
明月的父亲冷清辉身材魁梧,由于常年受炉火的薰烤,脸膛黝黑,说话声如洪钟。明月的母亲多年前已经去世,冷清辉视明月为掌上明珠,只恨不得将天上的明月也摘下来给她。
安州的紫泥陶天下闻名。安州位于五岭以南,在世人看来那是雾瘴之地,北雁南飞不过岭,中原之风刮不进。朝廷里每每有人被贬来,总是做好了生离死别的准备,多是中原人无法忍受瘴气热气所致。本来徒步翻过大瘐山人就已经没了半条命,再到安州,地处偏远,人不免就心凉了大半,所以世人都谓之“天涯”。从中原来的官员多是北方人,不服岭南水土,再加上心情郁结,想着仕途无望,往往病越治越重,一命归西的也常有人在。唐朝武则天时代,张说被贬安州,就写下了“狱中生白发,岭外罢红颜。古来相送处,能得几人还。”的诗句。
依山傍海的安州除了出产“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岭南佳果外,还以紫砂陶闻名。安州特有的紫红泥最适合做紫泥陶,软硬适中,可做各种造型,经窑变后,自身产生各种色彩,如梦如幻,让人叹为观止。自唐以来,安州开设互市,是中国与交趾最大贸易市场,交趾国用犀角、玳瑁、翡翠等换取安州的陶器、铁器。虽然因为千山万水的阻隔,安州与中原的交易无法密切,但因为近海,安州的紫砂陶也源源不断地运往海外诸国。海上丝绸之路古已有之,《汉书;地理志》中记述:“航行五月有都元国,又航行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航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甘都卢国,自甘都卢航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各国的商船每次来都要运回大批的陶器、丝绸、茶叶。
冷家世代制陶,而冷清辉还是安州陶行的龙头老大,冷家制陶自唐以来有数百年的历史,独特的拉坯技艺既能拉出五尺高的陶器,也能拉出拇指大小的陶偶,别家想做这么大的陶器,不是拉坯不匀就是烧制有裂痕,拉小的倒是没问题,只是能在这么小的陶偶上绘画刻字也是一绝。到了冷清辉这一代,更是掌握了窑变的秘诀,使本身仅是紫红色的陶器烧制出各色纹彩,如梦如幻,如烟如雾,安州陶行也就唯其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