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拿起廊上的一个方樽,另一手操着刻刀,无声地刻画起来。朱离知道说也没用,就像明月劝他休息他也不会休息一样,他劝明月,明月又何尝放得下?
因为夏秋之际的夜晚多雨,那些学徒们已经把陶坯搬到走廊和屋里。整个走廊和堂屋都摆满了陶坯,颇为壮观。
除了留下两个能雕刻的学徒,其他学徒明月都打发他们回去了。雕刻过后就是烧窑了,七天七夜的烧窑是最磨炼人的心性的。三日前,已经有一小部分雕刻好的盆碗之类的日用陶坯进窑炉,而此夜过后,雕刻的人手多起来,每天都会有陶坯可以进窑,学徒们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休息,明月也怕他们吃不消,天一黑,就把他们都打发回去了。
院子里静了下来,只听到刻刀在陶坯上发出的莎莎声。冷家的老帮工照例在院子里生起一堆火,冷清辉曾告诉过明月,泥坯成型要晾干,天气干燥易于坯体晾干,而天气潮湿坯体的晾干则慢,曝晒会使坯体开裂,离火太近亦然,唯一能使坯体比自然晾干更快的方法只有用火。在放置陶坯的地方烧火,陶坯不能离太近也不能离太远,让陶坯在干燥炎热的环境下加快晾干。
火苗窜起,映着廊下几个年青人的脸,或俊逸或秀美或憨厚或朴实。
月上中天,陈少卿放下刻刀,揉着发涩的眼睛,走到院子中央。月正圆,星星也亮,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月桂,花儿开得正闹,月桂的香气弥漫得整个院子都带香甜的气息。陈少卿很喜欢这样的时节,每年月桂飘香之时就是秋了,秋凉跟天上的明月总是入诗入画的景致。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就落得满头细碎的月桂花,伸出手来抹一下,手也沾上了香气。
“少卿,夜深了,回去吧。”明月放下刻刀,看到月桂树下的陈少卿便提了盏柚子灯走了过来。
陈少卿来了好几天,白天仆人来了一趟交给他一封信,他想回去查证一些事情。刚才看明月那样专注也不好告辞,只在月下赏花独思等她忙里偷闲再提。明月的心思透亮,平常陈少卿休息时常坐在她对面看她雕刻,独自靠在月桂树下赏月定是有事的。
陈少卿轻轻点足,跃上树梢,将一把桂花抓在手里,一个回旋,轻轻落地,白衣胜雪,如圭如璧。
“明月,张开手。”
明月将手打开,陈少卿将手心里的桂花悉数放在她的手心,灯光映着他如星的眸子:“偃蹇月中桂,结根依青天。天风绕月起,吹子下人间。桂子是属于明月的,放在枕边,宁神静气,容易安眠。”
明月轻轻握住那把桂花,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两人并肩而走,也不说话,任月光将影子拉得恁长。院子很小,通往院门的路也很短,在门口两人都立住了。
陈少卿说:“你也早点睡吧,明早再做,定能在期限前交货的。”
明月点点头,将手里的柚子灯交给他:“巷子里没有光,带上灯吧,小心点。”
陈少卿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转角,明月才关上院门。回到廊下,朱离倚着柱子靠在那里,差点吓了明月一跳。
“三师兄,还不睡么?”
“师妹,那是我做给你的小柚灯。”
“哦,天太晚了,我就拿给少卿了。人家毕竟是来帮我们的,总不好让他摸黑回去。”
明月朝着自己的闺房走去,留给朱离一个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