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明月和张运、朱离将两百件陶坯制好粗坯并修了坯体,看着满满一院子的陶坯,明月用手臂揉了揉肿胀的眼睛,问朱离:“三师兄,都点够了吗?”
朱离用力地点头:“够了,为了预防万一,每款都多做了两至三个,一共是两百二十个陶坯。你若不信,问二师兄。”朱离转头找张运,张运已累得倒在地上睡着了,身旁的坯车还在缓缓地旋转着。
明月眼睛有些涩,对张运、朱离,已不是能用感激来形容的,他们就像是融入她血脉中的亲人,在她最苦最难的时候毅然留下来扶持她,与她同舟共济。与她同舟共济还有一人,明月差点忘了。抬起头来看他,他仍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抱着陶坯飞舞着刻刀。那张原本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安州城第一风流才子也黯淡了许多,双眼发黑,嘴唇泛白。明月想,如果陈少卿此时走在街上,大概是不会有“掷果盈车”的场面了。
明月在水缸里洗了手,倒了碗茶,端到陈少卿身边,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离他一尺远的身后,看着他飞刀如舞,笔走龙蛇。
刻毕,陈少卿轻轻吹了吹残留在沟壑里的泥灰,再细细端详。明月把茶递到他面前,说:“先歇一下吧,喝点五花茶。天气闷热,人也容易上火,我让厨房煮了点五花茶,你尝尝。”
陈少卿摊开暗红的手,说:“都是泥,等做完这个再喝吧。”
明月不说话,把茶碗送到他的嘴边,陈少卿不得不喝,他也真是渴极了,一碗清凉的五花茶沁入肺腑,通体舒泰。
陈少卿这时才有空问:“陶坯都完工了?”
明月点点头,眼睛看着躺在院子里青石板上的张运和靠在墙根下沉睡的朱离。
陈少卿说:“他们都累坏了,明月,你也去休息一下吧,这些天你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就是铁打的也挨不住。先去休息好了再接着干,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明月摇着头:“还剩十天就是交货的日子了,现在才把陶坯做好,还有雕刻、烧窑、打磨三道工序没有做,我心里没底,睡不着,趁着天没黑,我想再做一会儿,让师兄他们多睡一会儿吧,这些日子他们陪我受苦了。”
陈少卿看着她,因为长时间用眼,她的眼睛肿得像刚烫水的黄瓜,原来像珍珠般莹白的秀脸变得苍白无血色,脸上是疲惫、彷徨、倔强还有不安。世事难料,十几天前,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在安江上旁若无人唱着歌,被父亲捧在手心里不知愁为何物的陶行千金;转眼间,父亲遇难师兄叛离同行袖手旁观,从没承担过家族重担的她要继承家族几百年的家业保住家族的声誉,不知她该有多大的勇气!只是,她这个样子让人觉得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