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草原,只有那几个渺小的人影站在草原上,他们默默的前行,宋毓几乎是靠着本能在行走,王伯的死令宋毓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目视前方,眼神有些涣散,好似下一刻就要栽倒在草原中一般。同样失神的向前走的还有宁宣萱,宁宣萱悲伤背着两个沉重的坛子,其中一个就是王伯的骨灰,本身的重量不算重,但是带给心灵的重量却是无法承受的了。
宋毓曾经想要帮宁宣萱背一个,宁宣萱拒绝了,宁宣萱想要承受,而且她也承受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宋毓心里更难受,但是宋毓不说,能力越是强大,所以就越会感到痛苦,宋毓没有救下那名女子,他也没有救下王伯,所以他的心定是承受着无比的煎熬,这种煎熬之下的宋毓看似平静,但是心中早已陷入了狂暴的浪潮中。
只是宁宣萱忘记了她自己也很痛苦,可是她不能表现的很痛苦,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如今走到这里了,长安是必须取得了,可是真的走到长安了,那又会死多少人呢?想了想,宁宣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脸上出现了一丝的懊悔之色,只要是死人,那都是不好的,因为这是不能够自己控制的郭城,无论死的哪一方的人。
仿佛是感受到了宁宣萱的情绪,宋毓回过头,看着宁宣萱,认真的说道:“此去长安,有我,你别怕。”
宁宣萱认真的看着宋毓,她看到了宋毓眼中闪烁着的神采,她知道了宋毓的决心,因为宁宣萱也是狠狠地点头,尽管此刻身上肩负着沉重的使命,但是有着宋毓在身边,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踏实,只是很快她就从这种情绪中挣脱出来,她暗暗的告诫自己:宁宣萱,长安啊长安,那才是你的终点。
“我来背,你跟着我。”宋毓有些蛮横的抢过了宁宣萱背上的包袱,迈着步子向前走去,他走的有点快有点急,宁宣萱跟在宋毓的身后,两人在草原上留下了长长的脚印。
一直跟在身后的消瘦男子看着前行的二人,眼中出现了淡淡的愁绪,说道:“如果去了,只怕是最后的真相,他们都承受不吧!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够承受?”消瘦男子拿出胸口的蒲公英,细细的端详,像是在看心爱之物一般,最后化为一道黑雾,跟上了宋毓和宁宣萱。
连续好几天,他们都没有见过一句话,宋毓和宁宣萱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消瘦男子也不是善于说话的人,所以他们沉默的走出了这片悲伤的草原,又走了大半个月,他们来到了一座大桥的面前,他们停了下来。
这桥名曰:“忘川。”
这河名曰:“黄河。”
湍急而奔腾不息的河流,带着上流泥沙,滚滚而向东去,声势浩大,强劲的浪拍打着河堤,一朵浪花轰然的蹦碎,溅到了宋毓的脸上,这般高的河堤浪花都能够溅到宋毓,着实令得宋毓有些激灵,脑子瞬间的清晰起来。宋毓瞬间明白了,抓起宁宣萱的双手,跑到了大桥的中间,大声的对着宁宣萱说道:“要是不开心就喊出来,这滚滚的黄河水会把一切狠狠地冲走,我们不能怀着悲伤的心情进入长安,要不然心肠就硬不起来了。”
宁宣萱愣了愣,片刻的思索,明白了宋毓的意思,索性抛开以往淑女的形象,双手放在嘴边,对着黄河大声的喊:“我没错,我不后悔,我不求功名利禄,只求个人间正道……”
这般的喊叫,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忘川来往的行人都奇怪的打量着宁宣萱和宋毓,但是很快就离去了,来忘川大喊大叫的人虽然不算多,但也不少,这些都是长年奔波南北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宋毓一直看着宁宣萱喊叫,但是宋毓并未喊叫,直到宁宣萱喊完,心情好了不少才发现这一点。
“你为何不喊?难道你心中就不悲伤?”宁宣萱的手微微的扬起。
“不悲伤了,我已经把悲伤转化成了力量,我是从五牛叔的死明白了这一点。”宋毓摇了摇头,说道。
“原来你早就走出来了,只是找不到办法开解我,所以才会陪着我悲伤。”宁宣萱把手缩了回来,原来宋毓竟是这般坚强之人。
宋毓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桥那边有一座城市,我们先去那里休整一下,好好吃点东西,可好?”说这话的时候,宋毓看了一眼消瘦男子。
宁宣萱和站在远处的消瘦男子都同意了,三人走过了忘川,进入了无影城中。无影城一年四季都非常的繁华,来往的行人,擦肩接踵,这衣食住行之处最为热闹,宋毓他们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有足够客房的客栈,这客栈算得上是无影城最大的客栈了,名字叫作“无影客栈”,占地一条街,建造典雅大气,收费也不便宜,可是对于宋毓他们来说还是能够承受的。
入门,小厮连忙伺候上来,这小厮见了不少的人,一眼边看出了宋毓他们的不凡,立马恭敬而热情的引导,宋毓他们开了三间客房,便在叫了一些吃食送到宋毓的房间来,菜肴不算丰盛,这不是宋毓他们不想吃好的,而是这许久不曾吃过好东西,一旦吃得太好,那胃可是受不了的,而且宋毓和宁宣萱并没有多少的胃口,至于消瘦男子更是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即便是上了菜,也只是端着酒在喝,菜一筷子都没有动。
吃过饭,宁宣萱便去歇息了,宋毓叫来小厮收拾饭菜后,宋毓关上了房门,消瘦男子并没有离去,而是端着酒杯在喝酒,那番喝酒的神态像王伯,令得宋毓片刻失神,随后醒悟过来,走到消瘦男子的身边,抱拳说道:“多谢师兄的救命之恩,这些日子师兄的保护,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有趣,我只是救了你,并未告知你我的身份,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你的师兄了?”消瘦男子眉头一掀,说道。
“首先师兄是修行者,其次那蒲公英曾经落到我的肩膀上,自然是为了救我,既然师兄是为我而来,那么必定是离道书院的人,你说你是不是我的师兄?”宋毓思虑着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本来我想看看你要憋多久才来问我,原来你都知道了。”消瘦男子哑然失笑。
“其实不止我知道,宁宣萱也知道,想来师兄在长安也是有名的人物。”宋毓说道。
“虚名而已,那天我离你们还有些距离,无法操纵蒲公英救下那名老先生,这是一个遗憾。”消瘦男子特意解释道,有些事情宋毓不问,但是他不能不说。
“我明白,人力有限,师兄不必自责。”宋毓想了想,说道,“相处这些日子,我还不知道师兄的名讳,不知师兄能否告知?”
“我叫明思勉,你的名字老师已经告诉我了,我这次来不仅是救你,我还带来了老师的一句话,老师说:长安的水很深,你可以进入长安,但是最好不要和宁宣萱进入长安。”消瘦男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最后还加上了自己的补充,“师弟,你最好好好的想想,庙堂之争,向来是修行者忌讳的东西,可是一旦入了局,便没法全身而退了。”
半晌后,宋毓苦涩的说道:“我早已入局了,怎么全身而退了?”
明思勉闻言一惊,手中的酒杯放到了桌子上,问道:“你真要护住她?你护得住?”
“护不住也要护住,王伯用命护住了我,我便要用命护住王伯想要用命护住的另一个人,而且我也很想护住此人。只是老师是什么态度呢?”宋毓悠悠的说道。
“老师没有态度。”明思勉郑重地说道。
“那就好。”宋毓点了点头。
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宋毓他们再次上路了,也无风雨也无晴,想来要走到长安,必定是夏天了,也不知那时的长安是否像石岩乡那般炎热?宋毓昂首遥望着北方,突然觉得有些寒冷,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可是内心却是非常的寒冷,这是一种不好的预感,想到了长安,想到了长安的温度,莫非长安今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今日的长安确实有些不好,一只疲惫的信鸽飞进了长安城中,随后一场血腥的屠杀展开了,十五位三品以上的官员全家灭门,鸡犬不留,可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子时,知道的人不多,知道原因的人就更少了。
石头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去了一家三品官员的府邸,脸上带着一丝惊恐和恶心,他是长安令,长安城的父母官,有些事情借助他的手来做比较的方便,而且还真的是这样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站在这里,可是先前那番凄惨的景象,犹如人间地狱,令得石头遍体生寒,早早的就退了出来。
“那么小的孩子都要杀害,这宋国候府的大小姐身后站的人到底是有多么的冷血,竟要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如今我也是上了这条船,想要不做怕是死路一条了。”石头觉得有些悲哀,他有理想,可是那些理想似乎正渐行渐远,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有一名穿着衙役衣服的虬髯男子从门内走了出来,看着脸色不好的石头,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说道:“你这是第一次为大小姐办事,以后习惯就好了,这些人不死,来日等那人进了长安,死的就是宋国候爷和大小姐了,所以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
石头久久的伫立,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街,凄惨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开始觉得有些疲惫,坐在那名三品官员的府邸外,靠着石狮子,他不想进去,但也不能离开,这真是一种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