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夔从门达手里的锦盒中取出一道黄绫,展开大声念道:“朕听闻伊王因要进京任职难以割舍家中妻儿,以至思虑成疾。为使伊王叔能安心在京任事,今朕特命有司为王叔在京中备下一套宅院,准其将伊王阖府迁至北京。另特遣礼部左侍郎姚卿协助伊王府长史司办理迁府等事宜。遣锦衣卫指挥同知门达统领锦衣卫、伊王仪卫司护卫王府安全,再拨调河南卫兵员一千协办。”
等姚夔宣读完朱祁镇的手谕,门达往在场的其他四位王爷身上扫了一圈,拱手笑道:“几位王爷,此去京城路途尚远,用不用小的派些人手护送您几位?”
蜀王当先说道:“将军的好意,孤心领啦,当今天下承平,又有我们几人一同上路,想一路之上也是太平的很。既然姚大人和将军还有事要办,我们几个就先告辞了,咱们京城再见。”他转身看了看已经青筋凸起的伊王,又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小声说道:“莫吃了眼前亏,等见到皇上,把事情谈开,自然就没事啦。”
等辽王路过他身边时,则说道:“等我们四个进了京,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把事情说清楚。”
岷王的劝谏倒是特别,“想我们岷王一脉从西北到东南,后到云南,再到湖广,这也叫好事多磨。”
等轮到庆王时,这位小兄弟朝他拱拱手一言未发,便随其他三位王爷离开了王府。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今天伊王的遭遇,有属咎由自取,自己找死的意思,但皇上将整个伊王府迁至北京,难道是想请他到北京就藩,多半是要将伊王一支幽禁在京城。
透过这个事件,再往深里想,四位王爷不免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约定了明天一起上路,四人再也无话,或是有太多的话又一时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口径,相互拱拱手就此散去。
再说伊王府里,待姚夔宣旨完毕,一旁的左长史刘华脸带死灰。虽然旨意上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但刘华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皇上的黑名单,如果这次搬迁伊王府的事情办得漂亮,算是戴罪立功,如果..他不敢往下想。待四位王爷出了大堂,他拱手朝伊王请示道:“请王爷示下。”
伊王双手紧紧攥着圣旨,扭头瞪着他看了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搬。”
得了伊王令的刘华,趁人不注意悄悄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生怕这位平日里无法无天的王爷此时作出抗旨的蠢事来。一番暗自庆幸后,他就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搬迁的事。
在去长史司之前他还需要与自己的副手同为正五品的右长史商量一个稳妥的办法才是,待到了没人的地方,刘华忙说道:“幼常,今天皇上的旨意你也知晓,愚兄我就开门见山了。这些年咱们两个有些意见总是相佐,争议也是不断,以前愚兄有什么没做到的或是做错了的,还请贤弟海涵。但眼前这事,已迫在眉睫,还需要咱们同舟共济,相互扶持。首先咱们都是朝廷的正五品官,不比王府其他人,咱们兄弟把这趟差事办漂亮了,等进了京,说不得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如果这趟差事办砸了,免官罢职都是小事,说不定还要掉了脑袋,倒是时候想哭都找不到个家伙事。”
他对面的这位幼常,姓王名箜,为人有些执拗,因鄙视刘华的才学,平时不愿与他多说话,加之又嫌弃他为人市侩,这几年总是与他争吵不休。这几年伊王和王妃对王箜又比较器重,王府里有些事都交由他去办,因此王箜身边也聚集了一帮子人。此时作为正官长史的刘华不得不舍下脸来,向他求助。王箜虽执拗但人不傻,眼瞧着伊王这个大树要挪窝,虽不至于落下个树倒猢狲散的结局,但它已不是个可以借凉的好去处。王箜抱拳回道:“兄长言过了,小弟也是个争强好胜脾气,平日里处处与兄长捉对。倒是小弟在此还要感谢平日里兄长对小弟的关护之情。”说着向刘华作了一躬。
刘华忙将他扶起,“贤弟你这是干啥?既然贤弟答应了。咱们马上分头行动起来,你我分头安排人手先将府里需要迁移的物品拟了单子,然后去请示姚大人的方针。”
“好。就依兄长所言。”王箜和他拱了手,然后分头行动去了。
再说大堂了的伊王嫡子洛阳王朱勉塣,见他父王居然吩咐左长史刘华收拾家什准备奉旨搬迁,大声道:“父王,难道今后儿臣也要到北京去做王爷不成?”这话本也没错,他本身就是洛阳王,圣谕上又说叫伊王的儿子闺女全都搬到北京,所以朱勉塣说到北京当王爷也是没有错的。
可这话听在伊王耳朵里却变了味,他抡圆了胳膊,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抽在了洛阳王的脸上,“小兔崽子,你老子还没死哪,不想去北京继承王位,好办,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说着从旁边门达的腰上拽出绣春刀就开始满屋子追杀自己的这个“逆子”。
朱勉塣和着血吐出一颗槽牙,也顾不上擦嘴角的血,边跑边喊道:“父王,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今天老子就是要杀了你。”见老王爷追杀洛阳王,这可急坏了旁边伺候的王府内侍们。
而旁边姚夔、门达这些人则是抱着看猴戏的心思留在大堂上。
移府北京的消息传到王府的后院,又是一片鸡飞狗跳,当夜伊王最宠的侍妾因在他面前抱怨了两句,这又勾起了王爷的怒火,当晚被他掐死在房中。自此以后王府里接二连三又死了好几个侍女宦官。
与王府里一片哀鸿相反,伊王要移府的消息在洛阳民间不胫而走,洛阳民众听说这位祸害成精的王爷要搬出河南,一片喜气洋洋,“没想到,洛阳的这个祸害终于叫皇上收拾了,苍天有眼那。”
与此同时,洛阳县、河南府来了大批状告伊王的百姓。这下可难住了两位父母官,伊王没被罢爵只是移府,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翻过身来,但沸腾的民怨也不是这二人所能压制的,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两位倒是商量了一个折衷的法子,干脆敞开衙门,凡是想告伊王或是伊王府的状纸,不论真伪一概照收,然后原封不动交到河南按察使司衙门。
半个月后,由锦衣卫和河南卫护送的伊王府车队终于浩浩荡荡的出了洛阳,随后洛阳大街小巷一片欢歌笑语,锣鼓鞭炮响彻云霄。
同样在一个叫做古冶的地方,此时也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怎么样全叔,这回你放心了吧。”
“放心啦,放心啦。”望着眼前黑黪黪的煤块,王全已经乐得见不到了眼。
马泰又转身对旁边的徐贤说道:“老哥,皇上的旨意你也见到了,从今往后,这支精兵的军费将从煤矿里的利润里出一部分。”
徐贤点点头,不过又为难的说道:“开平的兵员定额虽然是五千六百人,但要在这些人里选出三千个十八到二十五岁的合格军士,你这不是为难老哥吗?”
“旨意上不是叫咱们便宜行事吗,不够的差额由蓟州、永平府招收。放心吧,杨知府和王知州那里自然是配合的。”
见他还有疑虑,旁边的左青笑着说道:“徐指挥使您就放心吧,安大说没问题自然就没问题,你是不知道杨知府可是安大的座师,而王大人则和他家是故交。”
等徐贤了解这他们这层关系,一拍大腿:“成,就按安大的意思办。回去我就叫人选兵,但是被选下来的老弱残兵如何安排?”
“这个简单,将选剩下的兵集中在一起,划给他们一片地方,组成个农场,平时种田,一月抽出几日参与训练。到了战时,这些人可以用做辅兵或是预备兵员,兵部的月饷仍旧给他们发着。另外农场里的产出拿出一部分钱粮,煤矿里再拿出一部分钱用作今后伤残军人和军烈属的生活补贴。”
见他们听不懂这个军烈属,马泰接着解释道:“就是军属和烈属的简称。先说这个军人包括官长和士兵,而军属就是指军人的家属,烈属则指的是已战死的军人家属。
另外,今后凡是非战斗时间,每支部队都实行双主官制,一个负责训练作战,一个负责士兵的思想工作和日常学习生活,这个负责生活的人叫做政治委员,政委空额将从锦衣卫中抽人充。
不过你放心,一旦进入战斗,战斗队则全由任负责作训的主官全权负责。”
徐贤点点头,“对这些粗坯还要做什么思想工作?”
“诶,这话可不对,是人就有思想,人多了想法就杂,上了战场就会出现各种状况。只有将这些人的认知统一了,军队才会形成强大的战斗力。古往今来,无论中外,凡是强军都会有一位恩威并施的头领统御,而这种恩威并施的法子,就能促使军队统一思想。老话叫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另外新成立的这三个千户所里的无论是千户还是伙夫每个人都必须识字。”
“啊?还要识字?”
“当然,那么多的饷银,又不事生产,训练完了,不学点字干嘛去?”马泰笑着说道。
“可不瞒你,老哥我斗大的字还认不全两筐嘞。”徐贤说完周围一遭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这个当兵识字有啥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