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月暂停了正在进行中的构思,看向杨锐。
他很想知道,天元画院除了林天曦以外,画技又是怎样一个水准。
只见杨锐挥毫,笔下出现了残垣断壁,烽火狼烟,折断的剑戟和士兵的尸体躺在城墙上,一派苍凉景象。
残缺的城墙下,是枯焦的老树。
大量的难民在流亡,其中只有一老一少被画笔渲染了丰富的色彩,区别于其他流民。
骑马的士兵在难民后面跃马横枪,凶神恶煞。
难民们争先恐后的逃跑,一老一少便在这人群中被冲散了。
拼命伸出却永远无法触及的一大一小两只手。
焦急的神色,不知所措的深情,分别在二人脸上浮现。
而周围的大量难民虽刻意简化,但寥寥数笔之间,哀怨、绝望、无助的神态各有不同,一一跃然纸上。
杨锐继续深入刻画,笔法苍劲有力,用色古朴,与画面内容相得益彰。
最后,他提笔在画卷边角写下了四个字形凄厉的小字——“战火流亡”
如果说林天曦的《折柳送别》虽然技术高超,画面动人,却有俗媚之嫌,那么这幅《战火流亡》,则是真正以其内容和强大的表现力,震撼着众人。
末了,杨锐提笔又补了一行小字——“锐于月前,过天元、赤金两国战场,眼见流民凄苦,谨以此画,祈求和平”
收笔归位。
葛荣看着画卷,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好!能有感而画,心怀苍生,大善。而技法亦成熟干练,表现手法恰如其分。而且十分切合“离散”这一主题,实乃佳作,更胜之前所有作品。”
之前那些心灰意冷的画师们此时已然心折,暗想:“天元画院院生,就是出手不凡,画技高出我辈数筹不止,而以此画来看,见识、胸怀也非我辈能比。”
有些画师的画心,甚至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一口鲜血冲上了咽喉,却无怨恨之念,只觉此生学画,毫无意义,画道一途,当属于像天元画院院生这等天骄。
察觉到周围画师的异常,画月大惊,不至于吧,这就要崩溃了?
正当他想要出手,顺便拉这些画师一把之时,又一个人抢先站了出来。
这人喊道:“诸位画友莫要灰心!我辈虽不如天元画院院生,但未尝不可知耻而后勇,向强者学习,在画道上更上一层楼!如今我观杨锐之作品,深有感触,也来画上一幅,请诸位指教!”
此人正是如今灵江中级画院的首席画师——冯广。
他郑重的望了一圈在座的画师,这灵江城中,大多数画师都是他的朋友,现在这些朋友被天元画院的两位院生压得连画心都有崩溃的迹象,他哪里还坐得住!
那些画师看到冯广望向自己,惭愧的低下了头,但画心也停止了崩溃——对啊,我们不如别人,可以向别人学习啊,一日不如,便一日奋进!
画月看了看一脸正气的冯广,他明白此人这时候及时站出来的原因,此人不论画技如何,都值得尊重。
“希望他能画出佳作,挽回灵江城的画师们的士气吧。”之前画月曾觉得这些人畏惧天元画院院生,十分可笑,但见他们被逼到这般地步,又不禁觉得他们可怜。
冯广转过身,提笔开始绘画。
昏黄烛火、不很平整的石台、微皱的几页纸张……
围坐桌边三个人,身上、脸上还有血迹,衣甲未卸——是刚打完仗回营的士兵。
那么这些纸张,当然便是家书了。
这三个士兵身上还带着各种伤痕,但神情却是欣喜中透着苦涩,不只是因念及家人,还是因为刚在战场上捡回了一条命。
整幅画构图严谨,塑造到位。
冯广深吸口气,收起画笔,向众人鞠了个躬,说道:“我观《战火流亡》有感,想到了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便有了此画,献丑了。”
此画若是出现在《战火流亡》之前,也当是很能打动人心的,但如今画出,却有些审美疲劳了。
战争,又是战争,万恶的战争!
冯广也是没有办法,当时的情形,他必须站出来,挽回朋友的信心,但一时又难以想出超越杨锐作品的画来,只好一身说法,做了个向他人学习的示范,劝诸位画师不要自暴自弃。
葛荣笑了笑,说道:“此画以离散为题,以家书体现离散,表达含蓄,虽于上一幅作品题材相类,又是套用名句,但也不失为佳作。”
此时,灵江城的画师们虽然稳住了心态,但情绪依然低落,终究,我灵江城内,无一人能与天元画院院生一较高下吗?连冯广先生也只能向他们学习而已。
林天曦虽然本是灵江城人,但却在此次比赛中带头压了灵江城画师们的士气,毫无归属感可言。
冯广回到位置上,看向天元画院还未出手的三人,眼神中带着忧虑。
“不知这三人,会不会又有惊人之举?”
葛荣微笑着问道:“如何?还有没有人要上台作画?”
天元画院院生中一个女子站了起来。
正当其他人以为天元画院院生又要继续挤压全场之时,她却说道:“我等客游灵江城,如今已多有失礼之处,不会再出手了。”
众人松了口气。
可依然无一人站出来继续创作下一幅画,因为毫无把握画出能与之前几幅相媲美的画来。今天一番折腾,画师们锐气尽失。
天元画院院生声称不再出手,未必就真是礼让,怕是料定了在座这些被压没了士气的画师们,无人能画出胜过《战火流亡》的作品。
至于奖品神灵图鉴,他们已经约好了会内部共享。
葛荣皱了皱眉头,这般局面,可不是他想要的,之前他决定办比赛时,并没有想到恰好会有天元画院院生来到灵江城写生风景,而且其中还有林天曦这样一上来就故意打压其他画师的存在,实在无奈。灵江城的画师们,哪怕再站出来一个也好啊!鼓足信心,未尝不能妙手偶得一幅佳作啊!他环视一圈,希望有人能把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他踏入大师级之后,已很久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现在却不禁担心起灵江城画师们的前途。
本来他很欣赏山清水秀的灵江城,便办了这大赛,旨在提点和鼓励恰逢其会的画师们,现在却可能给这些画师留下心理阴影,宅心仁厚的葛荣深感愧疚。
等待了片刻后,他只好说道:“既然没人再出来作画,那么就进行最后的评定吧……”
“且慢!”就在这时,画月终于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