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晨爸爸在那津津有味的回忆他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他记得他爷爷是说山东话的,他还学了几句,不是很像。
田晨妈妈皱着眉打断了他的回忆录,说了几句广东话,然后田晨就说要带我去他的房间看看,田晨妹妹也拉着苏苏走开了。他们一定是要商量些事情,多半是关于我的。
是典型的男孩子的房间。足球、篮球、网球,三分之一的房间是体育器材展览,还有三分之一摆着模型,墙上贴了小贝的海报,还有一张是网络游戏的。桌上的电脑已经很旧了,当年他就是为了苏苏每夜起来偷着用它上网练级的吧。
他让我在床上坐下,床上居然还横七竖八扔了几个网络游戏的公仔,我随手拿起一个来抱在怀里,笑他都多大的人还玩这种东西。
他振振有辞的说你还不是来到就拿起来抱着爱不释手。
我家怎么样?他问我。
我说挺好的。
那你住我房间吧。他说。
不是说已经订了酒店了吗?我问。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去倒杯水来给你喝。然后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我连说不渴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和他的房间完全不同的风格。一个简洁一个繁琐,但简洁的那个反而让人感觉无法接近,因为他什么都不表现出来,他不告诉你他喜欢的是什么,他要你去琢磨。而这是充满着热爱的房间,主人所喜爱的一切在这里都表现的很明显。从体育到电脑。
我走到书架前面看摆在上面的一排照片,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逐渐长大,是他成长的记录。其间穿插着他的爸爸妈妈妹妹,还有一些人,像是他的同学。还有……苏苏。
他从背后环着苏苏的腰,两个人笑的都很甜蜜。
他端了水推门进来。
看什么呢?他问。
你小时候比现在好看多了。我强做笑容。
那是。我要是按小的时候那样发展下去,现在至少也得是一国际巨星,可惜啊,现在就只能凑合在国内当当明星吧。他逗我,走过来和我一起看照片。
这张是我一百天的时候照的……这张是一岁的……这张是我妹妹满月的时候,你看她小时候没有头发……这是小学的,这个人当时跟我特别要好,后来转学走了的时候,我还哭了呢……这是初中毕业的时候……这是高中……这……他停住了,他看到了他和苏苏的那一张。
没有大学的吗?我问他,故做平静,是不是要等毕业以后才放进来?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是谁把她的照片放在这儿的?他拉开门叫他妹妹,倩倩!倩倩!
连叫了四五声他妹妹才从隔壁的房间里探出头来。他过去一把把她拉过来,这张照片是不是你放在这儿的?
不是。田倩否认。
还说不是?这张我本来是要烧掉了的,是你硬要走了。
我是要走了,可这也不是我放在这儿的,是妈妈让我放在这儿的。她忙不迭的推卸责任,她还是有些怕她哥哥的。
田晨拿起相框塞给她,去!扔了去!
田倩不肯,哥,苏苏姐可还在咱们家呢。
我也劝他,算了,就放这儿吧。其实这张照片拍的挺好的。我说的是真心话,从艺术角度来说,这张照片拍的真的不错。
田倩看了我一眼,她一定觉得我是故意说反话。田晨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越拦他,他越是要扔。
争来抢去。相框落在地上,玻璃摔碎了。
四声惊呼。屋里只有三个人,第四个声音来自门口,苏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
苏苏。田晨叫了她一声。
苏苏没理他,走进来,梦游似的,俯下身去捡起相框。
小心别划了手。田晨提醒她。
我的心里忽然酸了一下,他还是关心她的。
她从相框中间抽出另外一张照片来。她忽然抬头看我,眼光里满是怨毒。
是那张曾经发到网上的照片,那次光棍节聚会的我们跳舞的照片。这张照片才是原先放在这里的,一定是田晨妈妈知道我要来,才临时拿了苏苏的照片放在前面的。
苏苏忽然用力的撕手中的照片,田晨和田倩吓了一跳,一起上去抢,抢下来了已经撕成了好几片,他和我,他和她,都已不再完整。
苏苏哭了,哭的很大声,很伤心。是她亲手撕毁了留在他这里的她和他的最后一张照片,她是在哭这个吗?
田晨爸爸妈妈闻声赶来,看到一屋狼藉。
这是怎么了?苏苏别哭了,乖啊!田晨妈妈很不满意的瞪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说就是因为我才闹的他们家鸡犬不宁的。
田晨爸爸说,不就是打了个相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再买一个就是了。都别哭了,咱们去吃饭吧。
什么叫都别哭了?你没看见只有苏苏一个被欺负的哭吗?吃饭?咱家可没饭给闲人吃。我知道田晨妈妈指桑骂槐说的是我。
田晨爸爸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架势把头转到一边去了,点了根烟。看来这个家庭里的大权还是掌握在田晨妈妈的手里的。而我想让她喜欢我恐怕很难了。
我说过很多次。我天生就是个冷场的人。今天再次证明了我的话。
我说,那我先告辞了。
田晨妈妈不说话。
田倩一脸厌恶的看着我,那意思是说你早就该走了你根本就不该来。
田晨爸爸说,怎么这么快就走呢,总要吃过饭吧。
我说,不了,叔叔谢谢您,我就不打扰了。
田晨妈妈听了这句话,拉着苏苏说,上伯母屋里去,别哭了啊,你看哭的小脸都红了。倩倩,还不去给你苏苏姐拿条毛巾。
三个女人走了。苏苏抽空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犹挂着泪痕,眼神却是蔑视的。
田晨爸爸叹口气,那有空再来玩啊。他交代完了这句话也走开了。
田晨抓住我的手,凌缇,对不起。
我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本来就是来面试的。
他说,那你不住我家住哪儿呢?
酒店。你帮我找家便宜点儿的,我不住订好的那家,我没带那么多钱。
进了酒店房间,我说谢谢你帮我拎箱子,你可以回去了,你的妈妈妹妹还等着你呢。
就这短短的一个小时里,他家里给他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要他赶快回家。
他说不,我要留在这儿陪你。
我说我不是那种和男生在酒店开房间的女孩子。
他很尴尬,他知道我说的是苏苏,我说的就是苏苏。她一直用她和田晨的关系来威胁我,而这种关系,我偏偏就不稀罕。
你一个人我还是不放心。他说。
我有个朋友会来。我说。刚才我已经给王平打过了电话,他说他已经在路上,再过两个小时大概就到了。
对不起。他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总是在对我说对不起……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来。你家人又打电话给你了。我说。
他看了一下电话号码,没说什么。电话铃持续响着,我希望它一直响下去,但他还是接了起来,我知道了……这就回去了。他挂了电话。
回去吧,他们又催你了。我说,淡淡的。我很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管我知道他非常重视他的家庭,但女人的天性里总是有争风吃醋的一面,尤其是当我清楚的知道他的妈妈和妹妹身后站的是苏苏的时候,这种天性就更加表露无遗。
都是我没安排好。对不起,你别生气……
再也别说对不起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带我到深圳来,帮我找酒店。我应该谢谢你的。
可我是你的男朋友啊!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而且应该做的更好才是,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他试图抱我。
我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拥抱,我推开酒店的玻璃窗,探身出去。十八层的高度,陌生的繁华的城市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看下去有晕眩的感觉,我想我可能是有些轻微的恐高。
凌缇!他叫我,声音在发颤。难道他以为我要跳下去为他殉情吗?他真傻。
我拿出那只玻璃鞋来。今天的阳光不是很充足,那么玻璃鞋子的光芒也显的不再那么夺目。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想过来和我抢。
但我不是苏苏,我不会再让它回到他的手里的。哪怕是已经支离破碎。
我的手松开了。玻璃鞋在半空中急速下降,很快的消失不见,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我相信它一定摔成粉碎。十五层的高度,脆弱的玻璃鞋子,它没有道理完好无损。
田晨呆呆的看着我。
玻璃鞋碎了,梦醒了。我说。
他曾经用来提醒我和刘浩民已经结束的话语,今天我同样用来宣布我们之间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