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da临走的前一天非叫我去她住的地方看她买的新衣服不可。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我家吃晚饭。
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冤家路窄。站在里面十指紧扣的赫然是田晨和苏苏。
我犹豫了一下想等下一部电梯,可Linda已经率先跳了进去,郝好很绅士的替我挡着电梯门,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田晨和苏苏打招呼。
苏苏对我特别亲热,就好象和我已经认识了八百年铁的不得了似的。
果不出我所料,她抓紧电梯下降的短暂时间直奔主题,她看着郝好问我,这位是?
我说这是我朋友,然后介绍Linda说这是他太太。
苏苏打量了一下Linda,热情的伸出手来自我介绍,我叫苏苏。
Linda伸出手来和她握了一下。苏苏立刻开始恭维她的衣着,Linda那身火鸡似的行头被她一说那简直就是领导时代潮流。
郝好很有风度的微笑,田晨一脸的无可奈何,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Linda简直就是落荒而逃。坐上出租车,她才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你怎么认识这么个人啊。一口一个语气词,嗲的我直反胃。
我说,你以为我想认识她吗?她男朋友是我们班的。你看不上她,她可是我们班无数男生的梦中情人。然后我就开始历数苏苏的罪恶,那天初次见面她就把我看作假想敌,刚才她上来就先问郝好肯定是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要不是Linda这个原装正牌夫人在场她还不定怎么琢磨呢。
Linda叫起来,我差点忘了跟你算帐了。你这是怎么介绍我的?以后不许说我是他太太。
郝好嘿嘿直笑。
那怎么说?说你是他老婆,这不是一个意思嘛。我说。
那,那你就说我是他女朋友。
行了,行了,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装什么纯情啊?我说她。
反正我就觉得这个词怪怪的。Linda嘟哝着。
郝好,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平时你都是怎么介绍她的啊?难道还说她是你女朋友?弄的她这么多意见。我说。
这能怪我吗?郝好委屈的要命,我介绍她的时候都说this is my wife。
一进家门我就愣住了,王平坐在我家的沙发上看电视呢。
平哥,你,你来了。我偷眼看看Linda。
王平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Linda,你回来了?
王平!Linda挺激动的,你变样了。比以前黑多了。然后她就一把拉过郝好来,这是我,嗯,我老公。
郝好跟王平握手,经常听Linda说起你。
你们结婚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恭喜你们了。王平也恢复了常态。
我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Linda来了啊。平平你也别走,留下来一起吃晚饭。缇缇,你来帮我摘菜。
我答应一声,一溜烟的钻进厨房去了,这种外交会谈式的场面我总觉得怪怪的,乐的避开。
这是我有史以来吃的最忙碌的一顿饭,不断的给这个盛饭给那个添汤。我觉得自己就跟个义务店小二似的。
王平吃的很少,他说他不饿,还没吃完他就收了条短信说要归队匆匆的走了。
我妈妈说,王平这孩子其实挺好的,以前就是年龄小不懂事太调皮。要说还是部队锻炼人啊,他刚才还说要考军校呢。
他要考军校?Linda很惊讶,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可是最不爱学习的,成天搞些恶作剧,动不动就抓些毛毛虫什么的放到老师的粉笔盒里。
Linda你可不能用老眼光看人。郝好说她,王平要是能考上军校倒是真的不错。将来肯定是前途无量。
Linda还在那纳闷,你说他怎么变的那么快呢。那么热爱学习的那是王平吗?她问我。
我心想,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啊。
把Linda他们送到酒店,我说:我明天不送你们了,明天上午有门选修课要考试。
郝好说,没关系。那你好好考试。明天我们就直接回北京了。
Linda的眼圈红了,缇子。你要记得想我。
我说,我知道,以后我吃肯德基、烤鸡、烧鸡、辣子鸡的时候肯定都会想起你这只火鸡来。我觉得鼻子发酸。
你放寒假了要是我还没回美国的话你要来北京看我。下次我回来的时候我还要来看你。Linda开始跟我预约行程。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这么婆婆妈妈的。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我推她。
你就是嘴硬。Linda忽然抱住我,缇子!我真不舍得你。我们俩哭作一团。
走出酒店大堂,抬头看看那无数亮着灯或是不亮灯的窗口,那其中就有田晨和苏苏吧,我想。
郝好执意要送我回去。
走在灯火辉煌的香港路上,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我一直在想刘浩民。现在这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无论我是和谁在一起,田晨、王平、赵寒,还是郝好。我总会想到他。我会习惯性的拿我身边的每一个男孩子来和他比较,而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总会发现,刘浩民才是我的最爱。
缇子。沉默了许久之后,郝好忽然开口,你告诉我,王平是不是喜欢Linda?
一样的句式,只是,今天轮到他来问我。
我说:据我所知,你是Linda第一个男朋友,然后就结婚。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样的爱情是最完美的。
郝好笑了,阴影里他的笑容看上去很奇怪,他说,其实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是啊,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而他却似乎什么都知道。他是怎么看出王平喜欢Linda的呢?
郝好仿佛看穿我的心思,他说,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是喜欢Linda的。就像我一样可以看懂浩民的眼神。
我渴望他说下去,可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觉得嘴唇发干,我说,那你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我强作镇静,可我能听出来,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要吃冰淇淋吗?他忽然问我。
我说不要。
可他还是在路边的小店里给我买了一支。
冰天雪地里,我小心翼翼的舔着手里的冰淇淋。
好吃吗?他问我。
我点头。
其实,很多事情就差那么一点点的坚持和强迫,很多时候人们会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就需要另外一个人来替他做决定。而结局,往往会完全不同。他淡淡的说,不看我。
我笑出声来。
我第一次发现你也是哲学家。
我认识的人里面很多都有成为哲学家的潜质,秘书长、王平、Linda,现在又多了一个郝好。
事情经历的多了,你自然就会有自己的哲学。缇子,你还是太小,你不明白,你就是个小女孩。他说的对,你就是甜美脆弱需要照顾的。
他说我是甜美脆弱需要照顾的?刘浩民?他是这么跟别人描述我的吗?
我想从郝好那里得到答案,可他总是不看我。
就像这支冰淇淋,一开始的时候你不肯吃,可只要别人坚持要你吃,你还不是一样吃的很开心?
我看看手里的冰淇淋,再看看他。
能照顾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他自言自语。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呀?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喜欢一个人你就要自己去争取,明白吗?
你是说,让我去争取……
他点头,其实Linda也是我争取过来的。
可她告诉我说你们是一见钟情。我说。
是我对她一见钟情。他说,她刚开始的时候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可那个人不喜欢她。我追她,她却犹豫不定,不知道是该接受我的爱还是坚持她自己的爱。后来我就替她做了决定。于是她就嫁给我了。他的嘴边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我怀疑的看着他,这听起来就像一只大灰狼骗了一只小绵羊。大灰狼对小绵羊说我替你决定了,你要被我吃掉,然后小绵羊就乖乖的跳到它的嘴里去了。这可能吗?
他纠正我,你应该这么说,一只小绵羊遇见了一只大灰狼,它在犹豫是应该逃跑还是乖乖的被吃掉,然后大灰狼就替它做了决定,于是小绵羊就乖乖的被吃掉了。
荒诞派的童话。我说。
其实童话本来就是有些不择手段。不管是杀恶龙也好,打仗也好,气死什么国王王后的也好,关键在于只要最后是王子和公主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就一切OK了。他说。
当然也不管是不是违反野生动物保**,或者是危害世界和平。还有,就算是杀人放火有伤风化什么的也就都无所谓了。我顺着他的说法开始联想。
不错不错。他拍拍我的头,真是孺子可教也。
我摸摸头,很是郁闷,大家都喜欢拍我的头,我就那么像小孩子吗?后来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赵寒的时候,他的话顿时让我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他声泪俱下的说,这都是报应啊,谁叫你有事没事就爱拿东西敲我的头来着!
我们是不是该给今天晚上的谈话作个总结?你不会就是想送我回来请我吃冰淇淋给我讲童话这么简单吧。我抬头看看我们班女生宿舍的窗户,人影晃动。我今天肯定又为她们提供话题了。
郝好笑,缇子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怎么一下变的这么咄咄逼人了。
我说,没办法,这都是你教我的,我考虑了一下,要做大灰狼呢就要做的像……
他接过我的话来,不仅是神似,而且还要形似。
我瞪他一眼,还是拿他没办法。
他说,缇子。两件事。第一,我要请你帮忙,我不想王平和Linda之间发生什么事情危及我的婚姻。
我说,没问题。我相信王平,也相信Linda。说完我觉得怪怪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也相信你。
他说,你相信我就好。那我就说第二件事了,浩民他真的挺好的,一旦错过了你就真的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说,你好象没弄清楚,不是我错过他,而是他错过我。
所以你才要相信我。我是为你好,Linda是为你好,浩民也是为你好。现在就是需要你来替他作决定的时候。
我差点被口水呛死。我来替他作决定?这句话的主谓宾语没弄错吧?像刘浩民这样成熟老练的人还需要我来替他作决定?是他来决定我还差不多。他就这么轻轻挥一挥衣袖,我们之间就GAME OVER了。
郝好说:总之呢,你就是要自己学着争取。他是小绵羊那你就是大灰狼,他是大灰狼那你就是大老虎,他是大老虎你就是大狮子,他是大狮子……
那我就是外星人。我说,你今天没喝酒啊,怎么在这儿说起醉话来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郝好无奈的叹口气,正想说点儿什么。
女生宿舍楼的阿姨叫了起来,姑娘们,回来喽!关门喽!
对面的男生宿舍楼顿时一片高叫:姑娘们!送客喽!送客喽!
不知道是从哪本小说上学来的,每天晚上熄灯的时候都有些无聊的男生这么叫上几嗓子。
郝好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顿时目瞪口呆。
我来不及笑话他的少见多怪,赶快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楼去,隔着陈旧的楼门看见他一边摇头一边走掉了。我的心里忽然一阵发酸,套一句武侠小说上的话来说,那就是今日一别,相见不知又是何年了。
可郝好说的对,我真的不能够错过刘浩民了。我决定明天就去找他,像郝好说的那样,替他做一个决定。也许这是他的意思呢,让郝好转告我。他在试探我的心意,他还是想念我的。尽管内心深处另外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我是在安慰自己,可我不愿去听。我想,只要是有一点希望,我还是要争取我的爱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