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中午我都坐在教学楼前的石凳上,握着手机,把短信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直到电池耗尽。我不知道我该对他说些什么。是告诉他我爱他,是问他还爱我吗,还是找些别的借口。
头顶上有飞机轰鸣飞过,我能够想象在一千米的高空Linda依偎在郝好怀里的样子,他们是幸福的。而我的幸福又在哪里?
我多么希望他能够轻轻走过来,和以前一样坐在我身边,抱着我,把脸贴在我的头发上,一直叫我的名字。就像这半年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终于走过来了,但不是他,是他。
田晨指指天空,苏苏就在这架飞机上。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我刚送她去机场回来。
我说,那你比飞机跑的还快?
他搔搔头,笑了,倒也是。
我不想跟他多说,我站起身来要走。
他叫住我,凌缇。
我站住,懒的回头多看他一眼。
对不起。他说。苏苏对你的态度不好,我替她道歉。你别生气,她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么她就是认为我还算的上是个对手了?
我说,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好。然后不等他再说些什么我就快步走开,我不想说话,尤其是不想跟他说话。我知道班上关于我们的传闻已经很多。平时我可以对这些置之一笑不屑一顾,可人,总有脆弱的时候。
迎面走过来一个男生,左手捧着一本政治理论,右手拿着一块面包,一边走路一边看书一边吃,旁若无人。
有人在议论。
看,又是个考研的。
是啊,进入倒计时了。
看他多可怜啊!
我转头看看那个男生,忽然就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刘浩民不是要考研吗?这个时候我不能去打扰他。无论他是否还爱我,我都不应该去给他施加压力。一切,等到考试结束以后再说吧。
不管这是不是我为自己找的借口。总之,这么一想。我的心里一下踏实了许多,可又有些空荡荡的。
这就是失落吗?
考研结束的那天下午,宿舍里只有我自己。玲子和花梅去买东西准备回家。莎莎和赵寒去吃饭了,用他们的话说这是最后的晚餐,这一对乌鸦嘴,从来都不知道忌讳什么。
一个人站在窗口,百无聊赖。学校里充满了放假的气氛。有人拥抱,有人哭泣。有人拎着购物袋回来。有人拖着行李走远。各种不同牌照的汽车在宿舍楼之间缓慢的驶过。路边的树下有情侣在肆无忌惮的拥吻。
我看着男生宿舍楼的门口,有各色人等在出出入入,有男生,有女生,有学生,也有家长。这大概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男女生可以互串宿舍的机会之一吧。只是,我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许多拿着透明文件夹的的大四学生回来。脸上写满了疲惫和解脱。考研结束了。我的心狂跳。我能听到血液涌到头上的声音。我发现其实我是一个很容易紧张很容易激动的人。
有人推门进来,拎起放在门边的箱子就往外走。
我追出去,你干什么?
一个异常高大的男生,很是莫名其妙。我是来帮某某搬行李的。
我说,我们宿舍没有这个人,你弄错了吧。
昏暗的走廊上,我和他对峙着。女生们很快聚拢过来。
他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箱子,再看看周围的门牌号码,恍然大悟:我走错楼层了。
看热闹的女生一哄而散。
他很尴尬的冲我直笑,对不起,真对不起。要不要我帮你拿下去?
我说,拿下去倒不用了,你只要把它再放回去就好了。
他连声说好,然后把箱子又拎回宿舍。放在原处摆正,还殷勤的拍了拍上面的土。然后跟我说,同学你有什么东西要搬的话就叫我,我是1号楼609的。我的电话号码是……
我打断他的话,我说我没什么要搬的,谢谢你。我跟他说着话,眼睛一直瞟着窗外,我怕错过刘浩民。
他很识趣的说,那我走了,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退出去,门关的震天响,墙皮也被震下来好几块。本来D大的宿舍楼就已经年久失修,南向的掉墙皮,北向的长蘑菇。他这是成心拆房子来了。
没空跟他计较。我还是等刘浩民要紧。
左等右等都没看到人,眼看着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刚才考试回来的学生有的已经拎着行李走了。
我忽然想到,也许就是刚才我出去耽误的那一会儿正好错过他了呢。我在心里大骂那个走错宿舍的白痴大猩猩。
那么,就给他打电话吧。
该说些什么呢?就问他考的怎么样。然后呢?然后,就随机应变吧,看他会说些什么,反正总不至于都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喂,你好。熟悉的声音。
你好。他跟我说你好。除了第一次打电话给他。他再也没跟我说过你好。外表越是礼貌,内心越是疏远。我们之间真的已经生分到需要说你好的地步了吗?还是,他已经忘记我的电话号码?
哪位……他说。
是我。
噢,你好你好!
天!他还要跟我说你好。这不是存心气我嘛。
你好你好。我鹦鹉学舌。
我现在有点事情,晚点打给你好吗?他压低了声音,仿佛不愿意让别人听见似的。
嗯。
那再见。他很快的挂了电话。
我一个人盯着手机发呆,第一反应就是这回丢人丢大了。然后我就想把郝好揪过来暴打一顿,这都是他教我的,说让我争取什么幸福,我看是让我抢着丢人才对。
不过总算是有点进步,我又安慰自己,这次还算是说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字,虽然连再见都没来的及说,而且二分之一以上的字数用在说你好上。我开始考虑我是不是应该换个网名,比如叫个QQK什么的,这样大家就可以像叫田晨一样的叫我阿Q、老Q、小Q、QQ,这个好象跟聊天软件有点儿冲突。总之就是很能体现出我在精神胜利法上的学以致用。
说起田晨来我就一肚子的纳闷,自从我那天把他一个人扔下以后,他看见我就躲的老远,上课坐在离我最远的角落,下课就逃之夭夭,就连上网的时候只要我一上线他一准儿下线隐身。我又不会吃了他,他怕什么啊。肯定是狐狸苏苏三令五申要他和我保持距离,然后给他灌输些我吃人不吐骨头,不吃人倒吐骨头的思想,把他吓到了。
刘浩民说晚点打给我,这个电话可真够晚的。六点多一点给他打的电话,直到快十一点他才给我打回来,幸好宿舍的姐妹都没有睡。莎莎一直在被窝里绘声绘色的讲她今天晚上吃的烧烤,我提醒了她好几回拿个盆上去接着口水,别给我这个下铺来个水漫金山。大家笑成一片。我的手机一响,宿舍里立刻安静的像恐怖片的前奏,黑暗中六只贼亮贼亮的小眼睛都盯着我这个方向。
喂。
睡了吗?他问。
还没有。
这就好。我现在要赶回北京去。
连夜走吗?
是啊,开车回去。
我听见电话里有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在叫他,浩民,快过来呀。他说,好了,马上就来。
然后他问我,你找我有事吗?
我说,没事。那你开夜车小心点。
他说好。
那,一路顺风。
我轻轻挂上电话,我不想听他说再见。我想我们很难再见了,如果再见只是路人,那还不如不见。
在这样的深夜里,他开车带一个年轻女孩子回北京,这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用问了。他已经做了决定,即使我想替他决定什么也来不及了。
我想说你到了北京告诉我一声,报个平安也好。可我终于还是没有说,我有什么资格要他给我报平安呢?平安是要报给他爱着的人的,不包括爱着他的人。
谁?田晨吗?莎莎怪腔怪调的问。
是刘浩民。我说。
莎莎很失望的翻了个身,床板吱嘎作响。
莎莎你为什么猜是田晨啊。花梅问。我们今天下午在超市看见他呢,说是要和老乡坐火车回去,买了好多的方便面。
他这次不去接他女朋友了吗?听说他每次都是先去上海接了他女朋友一起回去的。玲子说。
莎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个狐狸苏苏这次来都把他的油水榨干啦。就连回去的车票他还是借张宁的钱买的。
我告诉她们我在那家五星级酒店里见到田晨和苏苏。
一片惊叹。
缇缇,刘浩民这么晚打电话给你,是不是你们要……
我说,他要回北京了。而且,带着一个女孩子一起。
一片沉默。
莎莎忽然说,缇缇,我支持你从狐狸苏苏手里把田晨抢过来。
疯子!我骂她。
其实田晨也不错……
你闭嘴!我叫起来。
她不理我,自顾自的大讲小道消息,据不完全统计,这个月以来田晨在梦里叫过你的名字三次,借故找赵寒了解你的背景五次,找其他人等讨论你N次。
一片欢呼。
我忽然发现我们宿舍的人都很适合去做群众演员。
他是不是叫我的名字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后半句是什么。如果他大叫凌缇,然后说你快还我钱,或者说我要杀了你,再或者说你去死。那还不如不叫的好。我试图把事情往合理的方面解释。
那他为什么不叫我啊,为什么不说要杀了我啊?莎莎问。
这还用问吗?我狠狠的鄙视了她一下,他怕赵寒杀了他呗。
电话响起。
要死了!莎莎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喂……我摸起手机迷迷糊糊的说,可铃声继续在响。努力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我没有按接听键。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到了。
噢……我答应着,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没醒吗?那你接着睡吧。
噢……
那我挂了。
噢……
电话断了。
我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刚才是谁打电话给我?刘浩民吗?是他的声音!可那是不是我在做梦?
我找出通话记录来看,真的是他。
我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阳台上给他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我站在阳台上,一片迷惘。这到底是梦吗?
可是,等等!刚才他说再见的时候我在背景声音里听到什么?有个甜美的女声在播报航班。他在机场吗?所以他才关机。
我忽然很惆怅。上一次他关机的时候是因为飞来看我才关机。这一次,他又要去哪里给谁一个surprise呢?
太阳从楼后冉冉升起,我看不到太阳,但我能够看到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