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汽车业我们是第一家遇到这个问题的企业。我们将福特车的销售定位于商品的规划与推销。那时所有的厂商都是按订单生产,月产50辆就已经算很不得了了。因此,在接到新订单前等待销售也没什么错。厂商都是接到订单后才着手生产。
很快我们就发现,不能按订单进行生产。即使工厂的产量很令人满意,也不能满足3月至8月所有订单的需求量。因此几年前,我们开始进行宣传,向公众证明福特车并非夏季专属的奢侈品,而是全年都可派上用场的必需品。同时,我们还告诉经销商,即使冬季销量不如夏季,于冬季为夏季销售备好存货也是很有益的,这样到时就可立即发货。这两项宣传都起到了作用;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冬季汽车的使用量与夏季一样多。人们发现福特车在冰雪上、在泥地里,或无论任何情况下,都照开不误。冬季汽车销量因此持续增长,经销商也多少摆脱了季节性需求的问题。他们也发现,在预计需求后提前采购益处多多。自此,工厂生产摆脱了季节性的束缚,直到最近这几年,除了每年例行的闭厂盘存,工厂的生产从未停顿过。只有在萧条极严重的时期,我们的生产停顿过一次,而这也是为了重新调整以适应市场需求所必须的。
为了保证连续生产,从而确保资金周转不间断,我们对待经营规划必须极为谨慎。每月由销售部门和生产部门认真制定出生产计划,旨在生产足够的汽车,以满足已有的订单需求。以前我们是将整车组装完毕再进行运送,提前计划便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我们没法存放那么多成品车。现在我们不运送成品车,只运送零部件,且只负责底特律地区的汽车装配。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生产计划不再重要。因为倘若生产和订单有出入,要么会造成未组装的零部件堆积如山,要么便无法满足订单需求。当每天组装的汽车数达到4000辆,稍不注意高估了订单数,便可能意味着上百万库存的积压。因此,为平衡生产与销售,我们须做到非常谨慎。
因为每辆车的利润低,为获得适当的总利润,必须保持快速周转。生产汽车是为销售,可不是为了储存。仅一个月产品的积压,便意味着一大笔资金无法周转,而光是这一笔资金的利息就不是笔小数目。由于我们仍要从外部采购零部件,使原材料与生产保持一致相当重要,因此我们会提前一年计划生产任务,包括每月汽车的产量。无论是原材料还是成品汽车,我们都承受不起大量库存,必须保持一切正常周转。我们也面临过几次突发事件。几年前,为我们制造散热器和黄铜配件(包括铜管和铜铸件)的戴孟德制造公司(DiamondManufacturingCompany)的厂房发生火灾。如果我们不迅速应对,将损失惨重。我们将所有部门的负责人、制模工、制图员都召集到一起,用了一天一夜绘制草图,设计出新样式。戴孟德制造公司租下一家厂房,并用火车急运来部分机器,其余的则由我们提供。20天后他们重新开始出货。因为我们备有足够库存,可以撑上七八天,但火灾还是让我们的生产停滞了10到15天。要不是我们预先备有存货,停滞时间会长达20天,我们的损失也将大大增加。
让我再说一次,筹措资金应靠企业自身,它从未令我们失望。有一次,当人们认为我们陷于资金紧缺困境,我们用事实证明了,从企业内部筹得资金,远胜于向外部贷款。
1920年12月,全国所有企业皆陷于萎顿。许多汽车生产厂关门大吉,而其中不少都是完全由银行家控制的。一时流言四起,据说所有工业企业的财务状况都很糟糕。当不断有报道称,福特汽车公司不仅急需钱,还筹款无门,我立马便成了关注的焦点。其实,各种关于公司的谣言,我早习以为常——如今我都懒得去澄清了。但这次的报道与往日都不同,描写得详尽细致,煞有介事。按它们的说法,我不再对借款抱有成见,几乎天天都能看到我在华尔街求爷爷告奶奶地四处借款。还不止这些,谣言还说我四处碰壁,很快就会破产,被迫退出汽车业。
我们的确面临问题,这倒不假。1919年,为了对福特公司全权控股,我们借了7000万美元的现金。这笔钱还有3300万要还。而我们应向政府缴纳的所得税,已到期和快到期的一起,总共有1800万。此外,我们仍计划像往年一样,向员工们分发年终红利,其总额也有700万。也就是说,由1921年1月1日至4月18日,我们总共有5800万美元要支付;而我们的银行存款只有2000万美元。公众似乎对福特的资产负债表都略有耳闻,他们好像也认定了,不靠借款,我们是没法筹得那剩下的3800万。因为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是不向华尔街贷款,短期内是很难筹到的。可实际上,我们的财务状况良好。除了2年前借了7000万美元,我们没有任何抵押的产权,也没有商业债务,向银行贷款并不是什么难事——其实对银行来说,还算得上一笔很不错的业务。
不过我发现,总有谣言声称,既然我们需要筹得资金,说明我们离破产也不远了。于是我开始怀疑,尽管全国各地的报纸都充斥着针对我们的谣言,但它们可能都出自同一个源头。后来我们得知,那些关于我们面临棘手财务状况的报道,都出自一个大腹便便的金融版编辑之手,他供职于《巴特尔克里克报》(BattleCreek,地名,位于美国密歇根州)。这样,之前的怀疑得到了进一步证实。然而,我并不打算澄清这些谣言。因为我们已拟定财务计划,但其中并不包括贷款这一项。
尤其得强调的是,最糟的贷款时机,莫过于当银行业的人都知道你缺钱的时候。在上一章我已概述了我们的财务原则。于是,我们便遵照这些原则,计划对公司进行彻底的整顿。
让我们稍事回顾一下当时的情况。1920年年初,开始有迹象表明,发迹于战时的过热投机企业再难以发展下去。一些在战争中壮大起来、却没有真正存在理由的企业纷纷倒闭。人们的购买力渐渐放缓。尽管福特的销售仍保持平稳,我们深知,它迟早会受牵连。我开始认真考虑降价事宜,但各处的生产成本几乎已失去了控制。这厢工人们领着高工资,那厢,完成的工作却是越来越少。而想让原材料供应商正视现实,脚踏实地,则更是难上加难。很明显,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却鲜有人对此加以注意。
从6月份开始,我们的销售业绩逐渐下滑,一直到9月,每月都呈递减状态。我们需要采取措施,降低商品价格以适应公众的购买力;不仅如此,我们采取的措施要够彻底,以向公众证明,这次我们是下了决心实实在在地降价,而不是虚张声势。于是在9月,我们将房车的售价由575美元降到440美元。这一价格远低于成本价,因为那时生产所用的仍是高价购入的材料。降价立即轰动一时,针对我们的批评声也随之四起。有人批评我们的这一举动扰乱了市场,而这正是我们的用意所在。我们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将市场价格由人为的过高水平拉至应有的水平。我坚信,如果在那时,或更早之前,生产商和经销商都能大幅降价,并对自身进行彻底整顿,经济萧条现象就不会延续这么长时间。死守着高价只会耽误调整时机,结果谁都卖不出高价。长痛不如短痛,如果能承受短期利益的损失,我们不仅能使国家的生产力和购买力和谐一致,还能走出无事可做的萧条期。死守高价只会令损失更大;死守高价者需为自己的高价股票支付股息,同时由于产品售价不合理,又损失了潜在利润。失业现象使不少工人再无工资可领,导致销售商与消费者日趋对立。也有不少人提议,将巨额信贷移交欧洲,这样,欧洲还蒙在鼓里,我们却已经把高价股票处理掉了——当然,原话说得没这么直白。我想很多人是真心相信,就算不指望能收回本金或股息,只要将这巨额信贷推给欧洲,美国企业总归能从中获益。的确,如果这些借贷由美国银行掌控,那些高价股票持有者很有可能清理掉手中持有的份额,并从中获利。然而银行拥有这样多冻结信贷,不像个银行样子,反倒更像是座大冰窖。只要还有一丝获利的希望,便死守着高价,我想这也的确属于人之常情,只是,要想好好经营企业,像这样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