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每样东西都可以用传送操作。它们可以靠钩子、靠悬挂式链条,完全按零件装配的顺序来传送;它们可以在移动平台上传送;还可靠重力原理传送。
但重点是,除了生产材料,不再需要运送或提举任何东西。生产材料由小型货车或拖车运来,这些车使用的是精简版的福特底盘,足够灵活方便,可快速出入需要运去的任何车间过道。工人们再也不需要搬运或提举任何东西,这个活全由另一个独立部门负责——运输部。
我们开始在一个工厂里完成整车装配。之后,随着我们开始自主生产零部件,也开始逐步实行部门化,每个部门只负责一件工作。现在,工厂便是这样组织的,每个部门只生产或负责装配一个零部件。一个个部门自身便是个小工厂。原材料或铸材运至这些部门,经过一台台机器打造,经过热处理,以及任何必需工序,最后成为成品的零部件,运出这些部门。正是托运输方便的福,生产时这些部门才可组织起来。我本以为,这样细致的分工是不可行的;但随着生产发展及新部门的增加,我们实际上等于从制造汽车变为了制造零部件。后来,我们又有了新的认识。那便是,完全不必将所有零件放至一家工厂生产。其实这称不上新认识——在第一次造车时,我就这样想了。那时我购得发动机和约90%的零部件,自行装配。当我们开始自主生产零部件时,几乎认定了,所有零部件都该在一家工厂生产,似乎整辆车在一家工厂完成制造,能有什么特别好处似的。随着公司发展,我们现在已不持这个观点了。如果我们再建任何大型工厂,原因只会是,某个单一零部件的生产量已经大到需要一个更大的生产空间。我希望随着时间的发展,高地公园的工厂只负责1或2件工作。它不用再负责铸件,而由罗格河工厂接管。现在,我们等于回到了以前的模式——只不过,我们不再从其他工厂购买零件,而是由我们自己的各个分厂生产。
这一发展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它意味着——这一点我会在以后的章节细谈——-高度标准化、高度分工的工业,不再需要集中于某个大型厂房,带来交通、住房等诸多不便,而这些不便限制了工厂的发展。一个工厂有500到1000个工人便够了;这样,上下班就不会交通堵塞,工人们不用住在肮脏混乱的住宅区,也不会因为住得过度拥挤而发生意外。而倘若有过多的工人都住在工厂附近,上述问题则难以避免。
高地公园的工厂现在有500个部门。而之前皮奎特大街上的工厂只有18个部门,高地公园厂之前也只有150个部门。这充分说明了我们的零部件生产发展有多迅速。
几乎每个星期,在机器或生产程序上,都有一些改进。而有时,这些改进正是出于对所谓“车间最佳惯例”的蔑视与挑战。
记得有一次,一位制造商被叫来商讨某台特制机器的生产。机器的生产规格要求是每小时产200个零部件。
“弄错了吧。”制造商说,“你意思是说每天产200个吧——没有哪台机子能做到每小时200个。”
于是公司管理人员请来了设计机器的工程师,让他看一下说明书。他说:“是啊,怎么了?”
“这不可能做到。”制造商言之凿凿,“没有哪台机器能做到,这一点毋庸置疑。”
“毋庸置疑!”工程师大声说道,“如果你去一楼,就能看到有台机器就做到了;我们之前造了台,想看看它能否达到这个产量,现在我们想建更多这样的机器。”
我们工厂从不记录已做的实验。如果你一直记录所有的失败,很快便会发现,根据这个记录,实在没什么可供实验了。而实际上,一个人的某种方法失败了,并不意味着别人一定不会成功。
有人说,像我们这样使用循环链的话,是没法铸造灰铁的,我想肯定是之前有人失败过。但我们还是试了,而且成功了。替我们负责这项工作的人,要么不知道,要么根本没在意之前的失败案例。同样地,我们被告知,直接从鼓风炉取出铁水浇注到模具里,是不可能的。通常的方法是,先将铁水变成生铁,让它晾一阵,再将其重新熔化进行锻铸。但在罗格河的工厂里,我们就是从鼓风炉里取出铁水倒进熔铁炉,直接进行锻铸。的确,前人的失败——尤其当这个案例人人认可,又经事实证明——会吓退跃跃欲试的年轻人。而正是由于我们不怕当傻瓜,不断摸索一般人不敢尝试的方法,才取得了最好的结果。
我们的工作人员中没有谁是“专家”。很遗憾,一旦一个人自认为是专家,我们就得辞了他,因为一个人如果真正了解自己的工作,就绝不会认为自己是专家。一个了解自己工作的人,明白比起已完成的,还有太多工作尚未完成。他总是奋力向前,未曾有一瞬自满于自己工作的出色与高效率;他总是未雨绸缪,总是想尝试更多,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可能。一旦一个人自认为是“专家”了,许多事在他看来也就是不可能的了。
我拒绝承认这世上有不可能之事。没人能参透世间万物,凿凿有据地断言何为可能,何为不可能。正确的经验,好的技术培训,应该使一个人思维开阔,减少不可能之事。可惜,事实上,它们并没起到这样的作用。大多数的技术培训和所谓的经验,只承载了过去失败的记录。这些失败的案例并未以其不同意义被辩证接受,而成了阻拦进步的理由。如果有人自称权威,说这也做不成,那也没可能,一群追随者便会不加思索,随声附和道:“那是做不成的!”
以铸造为例。铸造的生产过程总是造成许多浪费。然而这门工艺自古就有,积下不少传统,要作改进可谓举步维艰。在我们开始实验之前,曾有个铸造方面的权威宣称,任何声称可在半年内降低铸造成本的人都是骗子。
之前我们的铸造厂和其他铸造厂没什么两样。1910年,当我们铸造第一批T型车的汽缸时,每样工作都是手工完成的;工具尽是铲子啊、手推车之类的。那时的工作要么是技术活,要么是不要求技术的;工人也分为铸工和普工。而现在,只有5%的工人是专门的铸工和砂芯安装工,剩下的95%都是非技术工人——或者说得更准确点,他们在某一项操作上技术还是熟练的,而这一操作,再傻的人两天也能学会。现在,铸造全由机器完成。我们铸造的每一个零部件,又分为一个或几个单元——根据生产计划所需数目而定。负责每个单元铸造的机器,适当调整后,便只进行一步操作。这样,负责这一单元的工人只需做同一个操作。一个铸造单元的机器包括,一条架空的传送轨道,它的上面间隔挂有供铸造用的平台。不用知道过多技术性细节,读者只需明白:铸模、放砂芯以及包装砂芯,都是在移动平台上完成的。金属在工作传动中的某一阶段浇注,这样,当浇注了金属的模子到达终点时,它已经冷却下来,可以开始自动清理、加工和组装。之后,移动平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铸造。
再来谈谈活塞组装的发展。即使按照以前的方法,这项操作也只需要3分钟,似乎不必再费心改进了。负责组装的有28个工人,在两张长凳上进行操作。一天工作9小时,他们总共可以装配175个活塞杆——这意味着每个只耗时3分又5秒。但由于未经检验,很多活塞杆因不合格而从发动机装配线上被退回。它本是项再简单不过的操作:工人们把销子从活塞上拔下来,涂上油,把杆安进去,再用销子把活塞和杆固定在一起,拧紧一个螺丝,再把另一个螺丝打开。这就是整个操作流程。工头检查了整个流程,不明白为何要花上3分钟。他使用秒表来分析动作,发现,一天工作9小时,却有4小时浪费在走动上。工人们为了拿材料和将成品挪开,得不断移动。在整个组装过程中,每个人要完成6步操作。工头设计了个新方法,他把6步操作分为三大块,并在长凳上装了传送带,凳子两边各坐3人,尽头坐个质检员。一个工人不再完成全部操作,而只需完成三分之一的操作——他只需完成不用移动双脚就能操作的那部分。他们将28个人减至一半。以前28个人的生产纪录是一天装配175个,现在,7个人8小时可装配2600个。这带来的经济效益不言自明啊!
给后轮轴上漆曾经比较麻烦,需要用手将它浸入一个油漆箱内。这有好几项操作,且需两个工人的配合。现在,有了一台我们设计特制的机器,一个工人便能完成全部操作。工人只需把待装配的后轮轴挂到一条传送链上,由传送链将后轮轴送至面漆桶上方,然后两根控制杆将套管猛推至勺柄末端,面漆箱继而升高6英尺,将轮轴浸没,再复位,后轮轴则接着被送至干燥炉。整个操作过程只需要13秒。
再不需要工人们传送材料,再不需要手工劳动。如果一台机器可以全自动生产完成,那就这么做吧。我们不断追求探索更好、更节省的生产方式。
我们的工具中,只有10%是特制的;其他都是常规机器,经调整后用于特定工作。这些机器几乎都是一个挨一个放在一起。我们是世界上每平方英尺放置机器最多的工厂——因为每一平方英尺闲置的空间,都意味着白白损失了管理经营费,我们可不想有这样的浪费。但是,仍然要保证所需的空间——保证每位工人拥有的空间不大不小,正正好。分工与再分工,以传动的方式进行操作,这些都是生产的关键所在。但同时也该记住,正是由于设计,才使得这些零部件可以按最简单的方法生产出来。至于节省了多少成本?尽管不太公平,但一对比的话,结果非常惊人。如果按1903年造一辆车所需工人数来雇人——这还只是组装工人——那么,以我们现在的产量,我们得雇佣20多万工人。但现实是,即使是日产4000量车的生产最高峰,我们的工人总数也不到5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