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南边也有几条线路,我竟然一条都没走过。我喜欢山,三天看不到山,心里就惶惶。也许是因为南边没有山的缘故,所以没往南边走过。
我有一次梦见北京的南边有一座山。十分高大。山上有一些古城堡的遗迹,裸露着黄褐色的岩石,有些已经风化,山脚下有许多小商贩,出售色彩艳丽的充气工艺品,是很抽象的形状。我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没有任何的了解,但他们似乎是故乡。我必须离开。我走的很累很累,必须找一个能把我带回去的公共汽车站。身边不时有面的悄然而过,可是我想省下这笔钱,我想公共汽车站已经就在近在咫尺的,我还没有看到,没有走到的地方。我艰难地走,感到再走一步就会卒然倒下的艰难。周围布满了黄色的尘土,只是他们并没有飞扬,此刻静静地卧在路上,卧在山上、树上,和我的身上。我无助地艰难地走着。忽然在小巷的拐角我看到公共汽车站。一辆土黄色公共汽车正无声地轰鸣着、喘息着开来,停下。我上了车,身心松弛下来,很困的感觉。我睡着了。醒来时公共汽车已经消失,我置身在一个小村,举目四望,是没有树木的光秃秃的大山,村人们在忙他们自己的事,我没有熟人,我不知我何以到了这里。似乎不是一个旅游者,因为我没有主动到这里来。没有拿导游图,没有带照相机,这里也没有风景。似乎是梦中的公共汽车把我带来的。我思辨不清。我想回到市里就好了,就交通方便了。我又艰难地走了起来。很累很累。并且不知何时又多了辆自行车,没有骑,而是扛着,自行车上沾满了还湿着的泥浆。我奇怪我何以要扛着这个累赘,舍不得扔,似乎只是为了要增加我走的艰难。没有尽头,没有形状的乡野间的土路。我孤独地走着。当我力气将近时终于下决心将自行车扔掉了。我似乎回到了故乡,似乎是陌生的异地。我看见山上的岩石被无聊的村民,打造成各种形状的现代风格的艺术品。田边地头不时有各种巨型的雕塑。我问一个闲逛的年轻人何以这样?他说闲着也是闲着。我恍然大悟,你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说这些石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凿成艺术品好看;二是说这些人闲着也是闲着,为了打发闲着的时间,不如做一些艺术品。艺术原来是因为有闲才得以生发的。子曰: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不有博弈乎?与此理相同也。但这么一个清贫、简陋的小村竟也有艺术,让人不可思议。我还是应当离开。我坐了片刻,又走。越来越累。忽然看到了许多素白的挂饰,有许多离奇而繁琐的雕刻,有一种悠远的音乐。那村民说,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有人故去后,大家都为他送行。我在心里说着晦气,一边想加快脚步离开这里,一边却身不由己,脚步沉重。我已经意识到我是迷路了。不知身在何方,只想尽快地走,走下去,一定会离开这里,回到我熟悉的地方。可是却越来越累,越来越走不动。回头看见一队人穿着孝装走来。我心里想:我是这样的疲惫,这样的濒于死亡,如果我躺下休息,说不定他们会把我当成那位死者,抬了去,埋掉。我越发地着急,他们越发地走近。我急中生智,拐向一个岔道,却发现迎面也来了一队送葬的人。看来别无选择,索性就让他们抬了去吧!我一想明白,便醒了。发现还躺在张仪村的宿舍里,外面静悄悄的,梦中的感觉历历在目,身体由于久固定于一个姿势,十分酸楚难受。我挣扎着翻了个身,彻底从梦中翻出来。后来我庆幸地想幸好是在梦中迷途,而且北京的南面也是没有山的。由于久未有梦,这次的梦竟象一次新鲜的游历,它带来的种种感觉挥之不去,让我思考。这或许是一种预示,或许是一种潜思考。梦已经过去了,当我将它记下来时,是想自问一声,我在现实中是否也处于迷途的状态?而如果我在现实中迷途时,何时才能醒来呢?不知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一旦陷入哲学的思辨,就难免会进入玄学的泥潭。使真实成为不可企及的现实。
我迷茫时就给老婆打电话。老婆似乎从来没有梦,从来不会睡迷糊了。
我时常想,地球不是平的,不是圆的,地球是山的。山让地球充满神秘,高低错落,蜿蜒曲折,层峦叠嶂,藏满宝藏的山洞,贯穿山体的山洞,都让人可以无限想象。
丰沙线是我的最爱,没有之一。我忍不住约了几个同事,去了一次向阳口。大胡子老张从55公里把我们摆渡过去。同事们在船上就开始兴奋,北京附近还有这样的好景致。七个同事,男甲乙丙丁,女甲乙丙。老张家有三个气枪,男甲乙丙各抢了一支,上手一试,有一条是坏的,男丙放弃了玩枪。男乙的跑偏,凑合能打。男甲和男乙到处瞎开枪。男甲打掉了老乡的一只鸡,给了五元,提溜到老张家,女甲和女乙把鸡收拾了,交给老张媳妇炖了。后来男丙拿着枪玩,枪口向男甲比划,男甲很是生气。男乙说:寸铁莫比人,比人就有神,有神就有鬼,有鬼就伤人。男丁拿着照相机把许多情节都照了下来,给女丙单独照的最多。回来后又因为谁和谁一起合影了,没和谁合影了,谁说什么话了,等等鸡毛蒜皮的细节闹起了矛盾,连我也裹了进去,及至最后反目成仇,背后攻击,见面不说话。
我和同事掰了以后,悔了好久。后来跳到一家事务所搞审计。老同事不能玩,新同事不熟悉。我又恢复到独自一人的状态,周六周日,到处去追火车。在北京西北的丰沙线上转悠。所有北京周边的火车线路里,我在丰沙线耗费的时间最多。我独自沿着铁路线路溜达,在隧洞里体会深深的黑暗,躲在避车洞里感受列车将至时掀起的气浪,在震耳欲聋的车轮声中放开了嗓子狂吼。我没有吓着列车司机吧?我没有感到过一丝的孤独,只有来自心底的愉悦。有一天我遇到了最早的那批玩户外之中的一群人,我才知道我是一头独驴。开始加入驴群,在绿野上参加有人召集的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