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白色帷幕被掀开,露出少女如花朵一般娇嫩的面孔。然而那样娇嫩艳丽的一张脸,此刻却写满了恐惧和寂寞。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然而男子的手却扼住了她的咽喉,将她欲吐出的言语强行吞咽了回去。
慕琴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恨,重重推开马车的窗门,一脸震怒。
一双手拖住了慕琴的手,强行将女子即将跃出的身影强行拖了回来。
“放肆!”护卫在泉泽身边的侍卫纷纷拔出了佩在腰际的长剑,一片兵器发出的森然声响。
而原本一直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守城护卫首领也走到了泉缜身边,半躬下身子道,“殿下受惊。”
“不要轻举妄动。”男子低沉声音在背后响起,慕琴也感觉出了对方的不对劲。
“无妨,你们先退下吧。这是在皇宫,我想应该也没有人敢在城门外动武。”泉缜挥了挥手,护卫在身边的侍卫这才收了刀鞘,而一直效忠于帝君的内禁卫长也恭顺的推开,俨然是将他当成了君王一般的存在。
泉泽拽住慕琴的手,将她强行按进了车厢里,“二哥说笑了,这里是皇宫,当然没有人敢动手。”
泉缜轻轻落下了帷幕,将自己的面孔和慕扇的身形彻底挡在了纱帐之外,“既然你们要去觐见父皇,我也就不再阻拦了。至于慕扇翁主,等慕琴翁主回去了之后,自然便能见到她了。虽然姐妹情深,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
“怎么就这么让他离开!”被人强行塞进了车厢的慕琴心情就激荡,厉声道,“他挟持了慕扇!”
挟持?泉泽的眼中闪过一抹讥诮笑意,这个女子,似乎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妹妹,原本充满了智慧的目光就会立刻被剥夺,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愚蠢而袒护的姐姐。
“你不觉得事情很奇怪么?”泉泽知道就算此刻说什么,慕琴都不可能会相信自己,只能握着手中的缰绳,一路往宫门深处走去,“形势不对,如果你方才出手,可能会被谋逆而斩于禁卫军的刀兵之下。”
慕琴一怔,想起刚才那样诡异的场景,忽然便沉默了下去。泉泽说的没错,刚才那一幕,无时无刻不让人觉得诡异。
有乾武皇帝手握天下权柄,怎么还会有人在皇宫之中做出以下犯上的僭越之事?无论是五爪龙纹的车辇还是浩大的仪仗队,甚至是禁卫军的态度,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都已经到了皇宫,只要见了父皇,你所求的,都必会被应允。”为了宽慰焦灼不安的慕琴,泉泽轻叹了一声,即便内心情绪复杂,却还是必须用冷静而疏离的口吻说道:“到时候你自然可以带着慕扇离开王都,天长水阔,再也不必回来了。”
“是啊,一切,等见到了陛下再说吧。”慕琴听着车帘外对方古井无波的声线,心中陡然一阵黯淡。然而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自己所要的么,向乾武皇帝祈求得到自由之身,离开帝都,和慕扇过上平和安稳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番话出自泉泽之口,竟然会让自己说不出的难过?
泉泽的目光冷如兵刃,示意跟在自己身边的属下不要妄动。即便并非生在皇宫中的慕琴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政治风暴,更何况是自幼在宫廷中成长的泉泽和俊扬。
空气中都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味,宫中的人面色惶恐,仿佛是无形的乌云遮蔽了天空。
才堪堪了进了皇宫深处,泉泽立刻便往乾武皇帝的寝宫走去。
“皇弟,您总算是回来了。”站在宫门外的女子妆容繁复华丽,此刻见了泉泽,眉梢微微上扬,“父皇身体有恙,已经卧病在床多日了。此刻见了你回来,一定开心的不得了。”
三人的目光同时一变,没想到在此处竟然还会遇见瑠花长公主。
瑠花的目光落在了慕琴的身上,眼中同样有异样神色。这个女子,真的带回了那样的灵药么?
“泉泽方才入宫的时候看见了二哥,看来二哥也是在侍疾父皇。这样看来,倒是只有我一个人不孝,不能在父皇龙体有恙的时候侍奉左右。”泉泽轻轻一笑,神色十分谦恭有礼。落在旁人眼中,想必便是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样。
“怎么会呢。”瑠花微微一笑,却避开了泉泽的问题,“听说你在九伽山上养病,如今,病可全都好了?”
“是,多谢皇姐关心。”泉泽微微点头,然而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我想进去看看父皇。”
“当然,我要正要准备去觐见父皇,不如我们一起吧。只不过父皇现在的身子……”瑠花叹了口气,目光中显出几分忧色来,“你自己进去看看便知道了,好端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人子女,实在是忧心如焚。”
对方的话中似有深意,就连慕琴都不禁一怔。到底是病到了什么地步,让一向沉稳端庄的瑠花长公主都如此忧虑?
“我在外面等。”俊扬自然是不能进去的,虽然接下了佩剑,但是内宫之中规矩森严,无诏不得入宫,更何况是进入帝王所居的寝宫。
泉泽点了点头,慕琴自然是要跟进去的。一路上九曲长廊,不知道暗中藏了多少侍卫。偶尔有明晃晃的光线落在眼皮上,都可以从中察觉到那是刀剑反射的日光,带着一股森冷的杀意。
“父皇的病,到底如何了?”从来不曾见过正宫之中有这样明显的戒备,原本已经不动声色的泉泽终于按捺不住,还是开口问道。
自己已经带来了赤龙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父皇的身体却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
不,只要服下了赤龙花,无论是怎样严重的病都不会有事的。泉泽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这风雨欲来的气势让人几乎喘不过起来,而此刻位于风暴中心的帝王寝宫却寂静如死,这样的场面,怎么能让人不觉得骇然。
瑠花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二人,目光不禁有些闪烁。
“一切等见到了父皇,你们就全都明白了。”瑠花想起躺在床榻上的老者,心中也不由惊悸,“隔墙有耳,一切小心。”最后一句淡得就像是一阵风,语不传六耳,却让几人都同时变了脸色。
大内皇宫之中,竟然有让瑠花长公主都为之畏惧的东西么?
也不知走了多久,这才到了乾武皇帝的门外。守候的内禁卫面色凝重,见到是瑠花走在前面,这才无声无息如潮水一般退散开去。
泉泽按捺不住,一把推开了紧闭的门扉,扑面而来的龙涎香让人几个人几乎同时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父皇,儿臣从九伽山上赶回来了。”泉泽心中惊疑,然而到底是父子情深,一路奔往乾武皇帝的床前。然而那样热切的呼唤并没有得到老者的回应,取而代之的只是一片死寂的沉默。慕琴微微蹙起眉,按照乾武皇帝的脾性,自己和泉泽平安归来,也就代表了赤龙花势必也一起顺利取得,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父皇!”泉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床榻之中的男子,他的面容形如枯槁,紧紧闭着眼眸。那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叱咤风云的帝君模样,分明是个身患重病的老者,几乎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没有。
无论是怎样的呼唤,对方都似是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只是安静沉睡着。泉泽满脸震惊,整个肩膀都因为恐惧而颤抖着。帝王之家,血脉亲情或许淡薄,然而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却是自己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不为所动呢?
一直以来气势如虹的雄心壮志似乎跌坠,碎成了千片。泉泽的眼眶隐隐泛红,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粗重起来。这个素来对子女不假辞色的父亲,虽然从未对自己露出过亲昵举动,然而自己心中……却始终为能够拥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
“小心,不要被外面的人听见声响。”听出了对方的哽咽,瑠花叹了口气,轻轻俯身替紧闭双眸的老者掖好被角,这才看着跪在床榻边的弟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目光关切,“你现在知道了,为何泉缜胆敢如此以下犯上,僭越礼法了吧?”
“他竟然敢趁着父皇病重,做出这样放肆的事!”联想到了刚才看见的一切,泉泽心中激荡,不能自持,厉声道:“为人子者,伺候父母面前乃是孝道。二哥如此张扬无忌,莫非是要反了不成?”
瑠花沉吟不语,看着自己这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弟弟神色震怒,心中竟然隐隐生了惊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说话做事都小心谨慎不落人把柄的弟弟,此刻竟然有雷霆怒意,那样锋利如刃的眼神和威压,自己只在父皇身上见到过!
他的身上,似乎承袭了来自父皇的血脉,坚韧而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