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一行人走到门口却只有走到最前面的那个人推开了房门,目光所及之处便是病房里那柔和如水的灯光,还有那站在窗前闻声转身过来的清俊男子,对上门口出现的人,他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高叔叔,我等你好久了!”
聂家的事情,你有没有参与?
轰隆一声,天际响起的一道电光狠狠地劈了下来,震得整个车在响着,不远处还传来了轿车警报器响起的声音。
如果他五年前就参与了,那么聂家枉死掉的人跟他有莫大的关联,如果他参与了,那么邵兆莫成为了原告律师聂展云那么快认罪被处以极刑的事情就跟他脱不了关系,如果他参与了
舒然睁大着眼睛看着身侧的男人,他的西装刚才用来给她遮雨早脱掉了,身上的衬衣被雨水淋湿透了,短而精干的短发根根竖立,脸颊上还有从发间滚落下来的雨水珠子,一颗颗地掉落在那湿漉漉的衬衣上。
他转过脸来,目光深邃得如一潭幽泉,眼底却泛起一丝轻微挣扎的光来,他深吸一口气,对视着舒然的目光有些微微地妥协,是舒然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闪躲不定的目光,在舒然觉得度秒如年的等待中,开口低语,“是,我有!”
天空上的闪电不断,凌厉的白光如炼,刺得舒然眼睛都睁不开,他说他有,他承认他有,那么早在五年前就埋下恩怨的两人,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已经注定了都在思考着要如何下手解决掉对方?他如此,聂展云也是如此!
那么毫不知情闯进来的她,又在他们中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是不是他知道了太多,所以才这么着急着要置他于死地?”舒然伸手抹了一把脸颊上的雨水,手心贴过唇瓣时,舌尖居然舔舐到一抹淡淡的苦涩来,她的声音凉如冰,又胶合着车内的压抑空气,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车内响起一阵长长的叹息,“然然,你的心结始终都在他身上!”
“不,我很清楚我在想什么,卿文,我只是想问你,在你跟他相互较量的那段时间里,可有把当成你棋局中的一颗棋子?”
高贵的棋子就有利用的价值,舒然悲凉地觉得,自己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其中的一颗。
尚卿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大拇指也轻轻一颤,手心微凉。
车内空气压抑得让人快疯掉,静默无言已经是最直接的答案,舒然眼眶突然红了,是压抑了良久逼得她眼眶红得就像要流出血泪来。
“不用你回答,我来替你答,你从贵州回来就布下的局,而我,就是那颗棋子,你从我身上得到了展柏接受治疗的医院地址,那一段时间贺氏的经济案件已经被披露,背后那个推动整个事件的是你跟贺谦寻!他在监狱里一个星期都不曾开口认罪,却在展柏和崔阿姨被媒体推上风浪尖的时候就招了,你在这段时间做过什么?我不相信凭你的手段你会那么安静地坐着等!”
你做过什么?
车身一震,车门被外力狠狠地煽了过来,震得整个车身都在电闪雷鸣中颤抖起来。
诛心之问!
他做过什么?
他跟贺谦寻合作掐死了聂展云的所有后路!
成王败寇,谁输了都是这个下场?比如聂展云,比如,他尚卿文!
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落井下石的人是他聂展云会有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他比谁都清楚,男人之间的战争,比的不过就是谁的心更狠,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而聂展云更不是,聂展云要他的命,他难道还要善心地拱手相让?
车窗的玻璃上一圈圈的水纹涤荡卷过,她的影子已经远了。
甄暖阳的白色宝马车就停在路边,在看见那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行走在大雨中的舒然时,她的眉头高高得耸了起来,或许是心有灵犀,她在觉察到舒然今天的怪异情绪之后没有提前走,却不想真的让自己遇上了这样的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
甄暖阳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舒然,再看了看她身后那辆眼熟的奔驰车,一时间觉得这雨吓得是真他妈的郁闷,她直接下车,伞也不打了,抓住舒然的手就将她往自己的车里塞,在上车时朝身后那辆车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也是一身湿透,两人都是一副模样,脸色苍白,看得甄暖阳是心里直发紧。
白色的宝马轿车呼啸着离开,毫不客气地将身后的车甩得老远。
“有情绪?”甄暖阳直接问,她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喜欢猜,猜来猜去费时费力。
身侧坐着的舒然却惨淡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却依然红红地,衬托着她脸上那挤出来的笑容,看起来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更年期提前了!”
甄暖阳也没有点破,这是她和舒然惯用的方式,只有在真正伤心透了的时候,才会懂得用这种刺猬似的方法,把自己内心的心思卷起来卷到最深处,用灿烂的笑容或是满是刺的肢体捍卫在外。
笑得越真,伤得越深!
“别笑了,丑死了!”甄暖阳唏嘘一声,把脸转开,半响之后才再次出声,“想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我要去一趟医院!”
“很抱歉,尚太太,病人已经出院了,是上午走的!”
舒然赶到医院的时候,聂展柏的病房已经空出来了,清洁员工正在对屋子进行消毒处理,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气味,让她一阵作呕,退出病房时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甄暖阳一手拉住她的手胳膊,“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舒然摇摇头,拿起手机在电话簿里翻了翻,最终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结果电话是关机状态。
“你知道接他出院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的?”舒然抓住那位清洁工就问,清洁工愣了一下急忙摇头,她不清楚。
“要不要去查一下监控录像?”甄暖阳提议,舒然摇头,抬眼看着甄暖阳,“送我去个地方!”
甄暖阳点点头,“好!”
通往南山墓地的道路上,白色的宝马车绕着山道熟练地穿梭着,从陵园进入下坡路曲折蜿蜒,到了目的地,视线能看到的地方,隔着窗口一层水帘,那并立的五座墓碑前,一人撑着黑色大伞,浑身都是黑色的,立在大雨中,他没有回头,扬手便是一把纸钱洋洋洒洒地撒落在半空中,大雨倾盆,但那撒出去的值钱却在风中飞出了好远。
肃然的黑色,墓碑前那洁白的菊花,地上散落的纸钱冥币,风吹来,一张纸钱飘过来,落在了舒然的脚边,沾了雨水的冥币很快被水泥地上的雨水浸透,贴在了地面上。
熟悉的情景正是她昨晚上所梦到的,只是不同的是,梦里墓碑上渗出鲜血,而这里,墓地静谧,只听得到瓢泼的雨声和大风吹刮不远处的树林发出来的声音。
舒然站得离墓地有些远,那边站着的聂展柏却在撒完最后一把纸钱时转过身来,舒然心口一跳,他转身,容颜与墓碑上的一张照片几乎重合起来,连笑着的唇角勾勒而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舒然觉得心口被重重一撞,恍然想起了根聂展云最后一次的见面,他站起身,对着她,说,这一次,请让我看着你先走!
她转身,此生便不再相见,走出监狱时,已经泪流满面!
却不想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张相似的脸。
甄暖阳看着舒然脸上那复杂的表情,心里也在微微叹息着。
那站在墓碑前的人伸手遥遥一指,指着那些墓碑,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寂寥来,“你瞒得辛苦也装得辛苦,其实你不必的,我都知道!”
舒然苦笑一声,是,展柏从小就聪颖,清醒过来一个月了都不见他问及他的家人,他不问,他们也选择了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忍去挑破,谁也不想做这个残忍的刽子手,告诉他这个残忍的真相。
“你们不会说,但是总有人会告诉我!”聂展柏的目光清幽幽地飘向了舒然的脸,他走过来,清瘦的男子经过一个多月努力的调整训练,已经能自由活动肢体,哪怕是他现在依然很瘦,但眼睛里那迸射出来的目光却闪烁晶**人。
他朝舒然摊开了自己的手,目光平静而淡然地,开口,“把我哥留给我的东西,拿给我吧!”
舒然握伞的手一紧,他朝她投递过来的目光冷而犀利,摊开的手心就直接摆放在舒然的面前,她被他那犀利的眼神看得呼吸一滞,目光定了定才平静出声,“你哥给你留下的账户里有一千九百二十万的美金,有一套海外房产和一部豪车!这些钱足够你顺利得完成你的学业。”
“舒然!”聂展柏突然打断她的话,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来,“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舒然的心里也跟着紧了紧,也明白他摊手要的东西是什么,瑞士银行那家保险箱里的东西,她当初明明都已经打开了保险箱却最终选择没有取出来,就是隐约感觉那东西太过沉重。
“展柏,你哥只留下这些东西,没有其他的了!”舒然在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地皱了一下眉头,潜意识里她不想让展柏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或许,知道越少对他越好。
“舒然,你在袒护谁?”聂展柏嗤笑一声,“你在袒护尚卿文,还是在包庇那些暗藏祸心的人,或者,害死我哥,你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