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我有些徒劳地伸出一只手,朝向他的后背,其实我真地很想把骜奔给叫回来,可是身体里一阵五内俱焚,我再次晕了过去。
“琼儿。”模模糊糊中,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唤我。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立在树下。
“你是?”
“我是你的母亲啊。”女子微微地笑,唇角朝上扬起:“是不是很惊讶?”
“母亲?”我眸中难掩惊异:“你说,你是母亲?”
“对啊。”女子点头:“傻孩子,你真地不认得母亲了?”
“不。”我摇头,慢慢地往后退去:“你怎么可能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不是这个样子……她,她虽然也很漂亮,但是……”
“但是老了,对不对?”
“嗯。”我点头。
女子轻轻叹口气:“傻孩子,任何一个人都会老的,而且会变得很老很老,你也是一样。”
“我也一样吗?”
“当然是一样。”
“其实,老了也没什么。”我略一思索:“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琼儿就能去和母亲作伴了,不是很好吗?”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对于女人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诞育属于自己的生命,和你最爱的人一起,创造新的生命,对于女人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而其他事,都非常将要。”
“和我最爱的人一起,创造新的生命?”我轻声喃喃:“母亲,您真地觉得,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是最重要的?”
“当然,你难道忘记了,当初你的父亲,是怎么对你的吗?”
“可是母亲,”我的眼里闪过几许迟疑:“为什么我看到的,却是肮脏、污暗,和辛酸绝望呢?”
“是啊。”母亲轻轻叹息:“如今的世界,确实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其实琼儿心里,也是盼望着过上平静的生活吧?”
“是啊。”我点头:“母亲,琼儿的想法真地很简单,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平静地度过这一生,可是为什么琼儿会身不由己地进宫,会遇上那么多的事,会颠沛流离魂无所依。”
“孩子。”母亲走过来,轻轻地拥我入怀:“你受苦了,都是母亲的错。”
“这怎么会是母亲的错呢?”偎在母亲怀中,我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静:“其实这一切,都是琼儿自己的错,是琼儿不该……”
我喃喃地说着,感觉浑身格外疲倦,只想合上双眼,就这样静静地睡去,再也不要睁开双眼,再也不要看到这个世界——母亲,其实有句话您没有说对,其实每个游戏,都有结束的时候,而琼儿想结束了……
一阵清凉感突然袭来,让我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震,我不禁睁开眼,却见骜奔站在床边,身侧还立着个身穿布衣的男子。
“琼儿,你觉得怎么样?”骜奔眼里满是焦灼:“你说话啊,好不好?”
“我……觉得全身就像被大石头碾过,哪里都痛。”
“这怎么回事?”骜奔转过头,目光冷冽地看着男子。
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向骜奔弯腰行礼:“殿下,请到外面说话。”
耳听得他们脚步声渐行渐远,我这才阖上双眼,继续沉睡。
“你说吧。”屋外,骜奔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院子里那些天香兰。
“据在下诊视,夫人怕是中了一种奇毒。”
“什么样的奇毒?”
男子脸上闪过几许迟疑,方才接着道:“这种毒,为一种奇特鱼类所独有,中者……如万蚁钻心,剧痛而死,像夫人这样,能撑到现在,已属异数。”
“你说什么?”骜奔脸色顿变:“难道,就没有方子可以医治?”
“据在下所知,没有。”
“难道。”骜奔眼里流露出几许悲伤和黯然:“我便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陨吗?”
“殿下,自来祸福由天定,非人力可以勉强,您何不放开胸怀呢?”
“放开?”骜奔惨然一笑,忽地转头看着男子:“你都诊断明白了?”
“是。”
“真地没有办法救?”
“……目前没有。”
“目前?”骜奔双眼一闪:“如此说来,是有办法可以解决了?”
“在下并无此能耐,但天底下能人异士颇多,据在下所知,在神雪峰峰顶,便住着一位不世出的医者,或许他能解此毒。”
“是吗?”骜奔眼里顿时满是惊喜:“那你快告诉我,神雪峰离此地不远,我可以带着琼儿求上门去。”
“殿下切勿高兴得太早,但凡是异人,都会有各种样的怪僻,这位异人的嗜好就是搜集各种石头,倘若殿下能找到一块能入他法眼的石头,或可请他出手,但是倘若找不到……”
“石头?”骜奔惊讶更甚:“世间居然有人喜欢搜集石头,但不知,是什么样的石头?”
“罕见的,异形异色的,还有,可以做药材使用,甚至是可以配制起死回生药方的。”
“起死回生?”这会儿骜奔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那么从前,可曾有人求得他出手?”
“当然有。”男子点头:“其实这件事,半由个人努力,半由天定,倘若天缘不赐,不管你做什么事,都毫无宜处,倘若天缘赐予,那么纵然绝境,也会有转机。”
“你这话倒是说得十分微妙。”骜奔看他一眼,双眸微微眯起:“你还别说,本王子就喜欢奇迹,难度越大,对本王子越有吸引力。”
“既然如此,在下唯有祝王子好运了——还有,王子去时,请带上这个,或许能助王子一臂之力。”
男子说完,将一只锦囊递给骜奔:“请殿下记住,这锦囊只能在雪峰顶上方能打开,否则便无效。”
“我记下了,先生好走。”
骜奔说完叫来侍剑,令其领着男子离去,然后回到房间,见我还躺在床上,脸色十分难看,不由得走到我身边坐下,拿起我的手握在掌中:“想不到,相识不到一载,却连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怪不得你一心想离开……琼儿,我答应你,待这次治好你的伤,我立即带你去海外。”
我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同他说几句话,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只能静静地听着骜奔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脸上一阵温暖,同时体力微有恢复,于是睁开双眼,却见朦胧烛火中,明月雪拿着雪绢,轻轻替我擦拭着额上的汗渍。
“你——”瞅见她唇角淤青,双眼泛红,我心中疑虑顿起:“怎么了?”
“没事。”明月雪微微一笑:“夫人,您只管安静躺着吧。”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我正想仔细地询问,房门一响,却是骜奔挟着股冷风走进来。
“你醒了?”看见我睁着双眼,他的眸中顿时满是惊喜,几步奔到床前,握住我的手,竟半点顾不得其他。
“嗯。”我点头:“世子,您用过饭了吗?”
“我吃不下。”骜奔非常直接地道:“看见你如此难受,我哪有心情吃饭?对了,”他转头看着明月雪:“赶紧去收拾东西,我要带着夫人去神雪峰。”
“神雪峰?”我微微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今天有人告诉我,说神雪峰上住着位异人,所以,我打算带着你上去瞧瞧,说不定可以去除你身上的毒,这样一来,你就不必再承受这种煎心熬肺的痛苦了。”
“不。”我微微摇头,握住他的手:“朵儿一点都不痛苦,朵儿只想王子殿下平安无事。”
“我会平安的。”深深地凝视着我的双眼:“有我在,你也同样会平安无事。”
“我的生命,对你而言,真地如此重要吗?”
“傻瓜。”他伸手捏捏我的鼻子:“当然重要,你的生命对我而言,比任何事都更重要。”
我垂下了眼帘——不得不说,这是我如许多年,听到的最温暖的一句话,很贴心很贴心。
“好好睡一觉。”他伸手,指尖轻轻落在我的眉心:“明天早晨,我带你去神雪峰。”
“嗯。”我点头,合上双眼。
第二天起来,骜奔给我穿上厚厚的衣服,又在我身上裹了件斗篷,才带着我离开府邸。
再次坐上马车,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慢朝后退去,我心中的感觉却很奇怪。
“路上可能会有些冷。”骜奔握紧我的手:“你千万忍着点。”
“会很冷吗?”我转头朝车窗外瞧去,却只看见蓝色天空下,那连绵起伏的山峦。
两日后,我们来到了神雪峰脚下,出乎我意料,那里竟然有一个小镇,从镇头到镇尾,清一色石头堆积而成的房子,有不少包着头巾的男男女女在走来走去,竟不屑于看我们一眼。
骜奔找了个空院子,和我一起住下来,院里的陈设很简单,让我觉得十分清爽。
“骜奔,你饿吗?我刚刚看到外面好像有些菜卖,我去买一些,给你做晚饭……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饭吧?”
“你做饭给我吃?”骜奔一怔:“这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我赶紧道:“能为你做点事,我很乐意。”
“好。”骜奔点头:“那我陪你吧……这一带属于边缘地带,没有人管理,因此,这里的人生活得自由自在的同时,也难免有奸恶之辈。”
“好吧。”我点点头,和骜奔一起出了屋子,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前走,果然看见几个小摊。
我走到一个小摊前站定,伸手拿起棵青笋:“大婶,这个怎么卖?”
大婶没有答话,只是竖起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比划了一下。
“两个铜板?”
大婶摇头,继续比划。
“二十个铜板?”
大婶还是摇头。
我倒吸了口寒气——纵然我自小闺中长大,却也并非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这区区一棵青笋,能价值几何?
“不买了罢。”骜奔走过来,拿过青笋,放回小摊上:“我瞧见外面的野地里长了许多,我去拔些回来便是。”
“骜奔。”我拉住他的手:“都是我不好,是我……”
“这跟你有什么相关?”骜奔淡淡地打断我的话头:“我说过,穷乡僻壤,刁民众多。”
他说完,转头朝四周看看,眼中流露出几许若有所思:“不过,按正理,此处僻静,民风应该十分淳朴才是,怎会如此刁钻。”
“或许是因为此地过于冷寒,栽种农作物不宜,故此价格才会如此高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