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我的脑海里刹那闪过一个念头,真是像他想的那样吗?
我居然是这样以为的,所以下意识地,选择了跟他在一起?
骜奔翻身跳下马背,站在地上:“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意在为难你?或者,不曾尊重你的选择?那么好吧,现在,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你可以回去,我绝对不会阻拦。”
我瞪大双眼,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不得不说,骜奔的这种行为,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他就那样看着我,带着一种笃定,一种从容。
“我跟你去。”
风吹过,我的声音有些飘忽,听上去甚至完全不像我自己的,而是其他人的。
“想清楚了?”他定定地看着我:“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我骜奔不喜欢口是心非的女人,你这次若是跟我走,从此以后,心里只能有我,不可以再想着别人。”
“我做不到。”我毫不迟疑地道,眼中泛起星莹泪光:“纵然跟你回去,我还是会想着他,无法忘记。”
“难道。”骜奔的神情有些失落:“我便是否这样不如他?”
“不是不如,而是感情,没有人能完全控制自己感情的走向,犹其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人才会暴露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我还是来迟了吗?”骜奔唇边浮起几许淡淡的自嘲:“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完全得到你的心?那么我做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骜奔,对不起。”我看着他,虽然明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伤害他,但我还是想说。
“……如果不想将来后悔,你可以选择现在离开,其实我知道,在大草原上,有很多好女人在等着你,而且她们,可以把自己的心完整地给你,这样不好吗?”
“可她们不是你!”骜奔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激烈:“你这样说,难道从前的一切,都可以当作不曾发生吗?”
“呵呵。”我低低地笑起来:“说实话,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累——为什么不单单遇上你,或者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为什么我总是在不断地漂泊,漂泊?普天之大,哪里才是我的家?”
听我如此说,骜奔的脸色才微微和缓:”其实你何必这样自嗟自怨呢?倘若你只想要一个安静的家……”
他咬咬牙,像是做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我可以带着你,离开天衡大陆,去海上,在那里,有很多的荒岛,我们可以找其中一个安定下来,作为我们的栖身之处,在那里,不会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
“海上?”我微微一怔,不得不说,骜奔的想法相当大胆。
“怎么样?”
“你……能放得下黑夷的一切?”
“有什么不能的。”骜奔十分淡然:“黑夷有六位王子,王位却只有一个,倘若我去了,他们心中高兴还来不及,有谁会阻拦?”
“那你辛苦经营多年的罗宣城呢?倘若我想得不错,你应该将这些年来的心力,都用在上面了吧?”
骜奔的脸色微微一凝,不过很快变得平静:“这又有什么关系?所谓有得必有失,倘若我们去海外,说不定可以发现一块全新的领地,到那时,我可以在那里建立属于我的王国,并将它留给咱们的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他眼里的火光,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霾——
也许,离开天衡大陆,便再没有了从前那些是非纠葛,生活也会变得单纯。
“好。”我终于点头:“这次回黑夷,准备好了,我们就立即出发。”
“好!”骜奔眼里刹那满是笑意,提步走到马身旁,一把抓住缰绳,跃上马背,搂紧我的腰:“好勒,出发!”
草原马的速度飞快,黄昏时分便将我们带回了罗宣城。
“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
看到我们,许多百姓都围了过来,高举双手唱着欢快的歌,抓起一把把绿豆往我们身上扔。
“糟糕。”骜奔脸色微变:“我忘记了,今天是神火节。”
“神火节?”我微微一愣:“神火节是什么节?”
“这是我们黑夷族特别的节日——”骜奔语速匆促,显然有些发急。
“如果你很着急的话,不必理会我,把我送到府邸就行,我可以在那里等你。”
“好啊。”骜奔点头,一面朝民众们挥手,一面加快马速穿过人群,行至府邸前。
“殿下。”第一个迎上来的,却是察木,一双眼里满是惊喜:“殿下您回来了?卑职等了好些天,实在着急,正想着要不要去赫都看看。”
“葛黎呢?”骜奔犀利双眼从他身上扫过,随即淡淡地道。
“葛黎他——领着一支人马,也去了赫都。”
“哦。”骜奔像是早有预料,并不细问,带着我进了门,让我回卧房歇息。
府邸中一切如旧,甚至窗户上还贴着红色的剪纸,让我不禁回忆起不久之前那场未能完成的婚礼。
那个时候,我确乎想过,和骜奔在黑夷,一生一世,过着平安宁静的生活,我怎么都没有想到,阿辰会出现,而且是以那样激烈的方式——那****若不跟阿辰走,若不苦苦相求于骜奔,或许阿辰早已命殒黑夷,而不是好好地呆在赫都。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在这乱世之中,不管我们如何努力,似乎都无法完全地把控命运的走向。
上天总是喜欢开玩笑,让你在某个时候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却偏不让你们在一起,就像我和阿辰,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真的?
不。
我们之间的感情很真。
很真。
都不想搀入权利的倾轧,更想回避国仇与家恨——我知道大德的灭亡和东元确乎有些关系,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法讨厌他,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产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之感。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将他当成东元普通人家的子弟,以为跟着他咽了东元,自然能修成正果,何曾料到还有一位韩夫人,以及昭云公主。
若是我没有跟着阿辰来东元,又怎会无端遭此羞辱,以至于数次险些丧命?
我知道阿辰爱我,出自真心,却更不明白他无法从家国之中脱出身来,只顾及和我的感情。
纵然爱他,我亦原不该存任何的奢求,只愿他一世安康便好。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想过以疏离的方式,慢慢淡化我们之间的一切,也许时间太长,他会将我忘记,选择一个,他或许不那么喜欢,却能和他门第相当,却又不让他母亲讨厌的女子。
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惜这只是我单纯个人的想法,而对于阿辰而言,那一日庭前相见,便注定了一生一世的真情相许。
一个男人一生能爱几次?
或许只有男人心里最清楚。
想着想着,两行泪水自眸中缓缓浸出,滴在我的衣襟上。
“夫人!”耳边响起声惊呼:“夫人您这是?”
“怎么了?”我恍然不觉,抬起手来擦了擦脸庞,待把手拿开,才发现袖上全是鲜血。
“夫人!”明月雪吓得面色苍白:“奴婢,奴婢这就去请王子殿下!”
“不必!”我出声将她叫住:“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告诉任何人。”
“就连王子殿下也不告诉吗?”
“是。”我点头:“纵然王子殿下,也不能告诉。”
“可是——”
“你听我说。”我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指尖,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因为我前些日子服用了朱砂,所以才会流红泪,再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是吗?”明月雪眼里满是迟疑,显然不相信。
“真的。”我重重地点头:“再说,你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受到王子的责怪吧?”
明月雪的眉头却拧了起来:“奴婢受到责怪,只是小事,怕只怕夫人您……”
“没事的。”我强忍右臂疼痛,柔声安慰她:“真地没事,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躺一会儿就好了。”
“那奴婢替夫人收拾床褥……夫人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夫人虽然不在府中……”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眼前忽然一黑,晕倒在地。
……
“瞧清楚了吗?夫人的情形如何?”
“殿下,恕小的才疏学浅,查不出夫人的病因。”
“嗯?”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你叫什么叫,没看见夫人在睡吗?滚出去!”
“骜奔。”我咳嗽两声,睁开双眼,伸出一只手,朝着骜奔,他赶紧跑过来,握住我的手,语气急灼地道:“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我看着他,忽然莞尔一笑:“骜奔,你说,我是不是很美?”
“当然。”骜奔重重点头:“我的朵儿,无论如何,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是啊。”我微几天点头:“小的时候,家里的人都这样说,还说我将来,定然会寻得一位好夫君……”
说到这里,我惨然一笑,五指用力,眸露哀求:“骜奔,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
“倘若,倘若我死了,求你,将我烧成灰烬,再送回龙华城去,撒在未语湖里……未语湖,那是我今生,最喜欢的地方。”
“你说什么?”骜奔的眉头皱了起来:“傻瓜,你都在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我抓紧他的手:“你知道吗?那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那个时候,我还不曾见过郑云彰,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有如许多的刀光剑影……我真地,不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骜奔的身子不停地发着抖,眼中渐渐地满是恐惧:“好了琼儿,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马上,我马上……”
他却不知道自己要马上做什么,只是在那里慌成一团。
“你不要走。”我使出全身力气拉住他:“我还有话说……”
“什么?”
“倘若,我有什么好歹,你一定要,找一位好姑娘,陪着你度过以后的日子,知道吗?”
“我不要别人。”骜奔将头转向一旁:“我只要你,白婉琼你听到了没有?我只要你,只要你!”
他低下头来,把脸深深埋进我的怀中,发出呜咽的泣声:“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这样难过过,从来没有……早知道放你离去,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不会让你走的。”
“没有什么如果。”我轻轻地摩娑着他的头发:“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什么上天?我不相信!”他突兀地抬起头来,双眼血红:“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放开我的手,转头飞一般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