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地松开了手。
我像一道流星般向下坠去，却很快被他一手抓住。
“我怎么都不忍心，看到你掉下去。”他双眼明亮：“琼儿，我不会松手的，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放手。”
“阿辰。”我落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带我到岸上去。”
“好。”阿辰点点头，带着我飞到岸上。
“你守在这里，我要脱了衣服，跳进澡里去。”
“你说什么？”阿辰吃了一惊，朝黑黝黝的河水看了一眼：“你要，跳进去？”
“是。”我点头：“现在，我要脱掉衣服，跳进河里去。”
“你做什么？”阿辰奇怪地看着我：“这么危险的事，让我去做吧。”
“你——”我的眼里闪过丝疑惑——有些事情，说出来他未必相信。
“怎么？”阿辰也瞅着我：“你不放心吗？”
“我是怕你找不到。”我加重语气：“那样东西，在湖底。”
“什么东西？”阿辰倍感好奇。
“是我在广威侯府中时，闲来无事，取了书房里的一本书看，却无意间发现，里面有侯爷的笔迹。”
“什么？”阿辰吃了一惊：“竟有这样的事，“你从前，为何没有告诉过我？”
“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且。”
“而且什么？”
“有件事，我非常地不肯定。”
“不肯定什么？”
“不肯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你说什么？”
阿辰吃了一惊。
“你也知道，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女子想要独自求存，很不容易，我不确定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
“你不要说了。”阿辰匆匆打断我的话：“你记住，以后，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任何危难，你说吧，该怎么做？”
“侯爷留下的笔记说，在这条河里，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谁要是掌握了这个秘密，谁就能控制整个赫都城。”
“你说什么？”阿辰大吃一惊。
“你听我把话说完，笔记还说，越是靠近这个秘密就越危险，也许……”
“知道危险，你还要去？”
“我……”
“你不用说了，管它什么秘密不秘密，你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我点头，朝那深黝的河水看了一眼——自从打心底里决定，要和阿辰在一起之后，我便想方设法，为他解决一切困难，我知道阿辰现在最在意的，是赫都城的安危，这才突然想起，在广威侯府的那段日子里，曾经无意间看到的一段话。
“我们回去吧。”那一日，我们俩离秘密如此之近，却终究，失之交臂。
回到院子里时，已近一更，阿辰亲自打来热水替我洗漱。
上床之后，阿辰紧紧地抱着我，不肯松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方才睡熟，发出均匀的鼾声，而我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他，心却愈发地疼痛起来。
曾几何时，白婉琼也是一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总以为自己的善良，可以得到这个世界同等的回馈，可是我得到的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渐渐地，变得心灰意冷，觉得这个世上，再没人值得我去爱。
直到遇见阿辰，他那一眼如此肯定，不愿意放弃，不愿意罢手，纵然在最危急的时刻，心里想着的，还是我。
阿辰，阿辰，伏在他怀中，我合上双眼，唇角挑起几许淡淡的笑意。
只愿意这样爱着你，守着你，天长地久，共享太平与安乐。
“琼儿，你看这支钗如何？”
次日午间，我正坐在桌边，细细地剥着莲子，阿辰忽然走进来，满脸兴高采烈。
“什么？”我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这个。”他走到桌前，把一只盒子放在我跟前。
“是什么？”
我拿过盒子，打开看时，却见里面是一支碧玉簪子。
“这簪子，很贵吧？”
“来。”阿辰拿起簪子，斜斜插进我的发中，侧头微笑着看我：“果然，我的琼儿是最漂亮的，无论怎么打扮，都这样地漂亮。”
“你……”
“你跟我来。”阿辰拉起我的手，出了房间，行至前院侧厢房，站在门前，脸上流露出几许神秘的笑。
我的眼里不禁多出几分好奇，伸手一推门，顿时一片光华映入眼帘。
那——
凤冠、霞帔、锦衣。
桌上放着的东西，故然令我眼花缭乱，然而更震动我的，却是他的良苦用心。
我走到桌前，怔怔地看着。
“怎么？”他一双手从后方伸来，环住我的腰：“喜欢吗？是不是非常喜欢？”
我没有言语，脑海却闪过进宫那日，我一身华妆，坐在软轿里，朝皇宫缓缓而去，耳侧却不断响起母亲的低泣：“琼儿，我的琼儿，你怎会如此命苦？”
我不明白。
于我单纯的人生而言，也确实不太懂，后宫对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纵然，我对那个从未见过一面的男子，自然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可我的心里，也并没有别的人，所禀承的，不过是一种对于命运的服从，仅此而已。
后宫。
对所有女人而言，都是世间最华丽的所在，我们尽情在一个男人面前，展现我们的妩媚与温柔，征服他，在他沉浸在我们编织的世界里。
我见过一帝王是如何宠幸他的妃子，又是如何将其冷落遗忘。
而女人们的命运，大都是被一个男人掌握在手中。
我不由轻轻地攥紧了拳头。
“怎么了？”阿辰的呼声将我从回忆中惊醒。
“没怎么。”我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拿起桌上的凤冠。
“喜欢吗？”
我没有答话，脑海里却闪过后宫那些女子的身影，她们一个个大好青春年华，陪在帝王身边，本指望着依凭帝王的宠爱，而安享一生尊荣，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你怎么了？”阿辰大感意外：“我辛苦准备这些，可不想让你难过。”
“没有。”我摇头：“我没有难过。”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
“不知道。”我轻轻地叹口气，转头看他一眼——“或许是你，来得太晚了吧。”
“什么？”阿辰微微一愕，旋即瞪大双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
在这样良辰美景之时，我实在不想破坏他的自信，然而我心里喧攘着另一个声音，指导我向前方走去。
“琼儿。”阿辰伸出手来，拉住我的胳膊。
而我，却选择轻轻地抽出手掌，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白婉琼！”阿辰追出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回过头，有些恍惚地看他一眼——想要什么，或许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吧。
“白婉琼。”阿辰追上前来，一把拽住我：“你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阿辰。”我转头看着他：“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愿意欺骗你，我心里确实有事，但却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阿辰奇怪地看着我，他确实很不明白，我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倘若，没有经历那么多事，或许我也会选择，全身心地相信他，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
但是经历的事太多，于是现在，纵然我和他在一起，时不时的，心里却有丝丝疑惑，像荆棘一般长出来。
是我对他感情的质疑，也是对自己选择的质疑。
“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阿辰忽然咆哮起来。
“我知道了。”我低下头，看着地面——纵然有那样一天到来，我也还是不后悔爱上他。
“我很喜欢。”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望进他眼里：“很喜欢你为我准备的一切，阿辰。”
“你在说谎。”他犀利目光如箭一般射进我的心中：“你有事瞒我，说。”
“世子。”
就在我们之间有些剑拔弩张之时，侍书的声音忽然传来。
“有什么事？”阿辰的语气显得格外地不耐烦：“没有看到本世子正在忙吗？”
“是赫都，赫都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昨日从赫都传来的消息，国君已经下旨，准备迁都。”
“什么？”阿辰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松开我转头看向侍书：“你说什么？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国君，下旨迁都。”
“迁都？”阿辰怒声低吼：“这个时候迁都，无异于亡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侍书打了个寒颤，顿时噤声。
阿辰的脸色像纸一样白。
自打我和他认识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真正发怒的模样，有如一柄寒光闪烁的宝剑。
场面一时冷寂。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备马，我要立即进宫！”
阿辰说完拂袖而去，扔下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冷风吹来，我遍体生凉，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凝结了。
“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小锦走来，将一件披风裹在我身上：“外面风大，您先回房吧。”
我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突兀一把伸手握住小锦的指尖：“快，你去把张永找来，我有事要交代。”
“是。”小锦不疾不徐地应道：“不过夫人，您还是先回房吧。”
“张永。”我坐在椅中，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
“小的在。”
“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
“这段日子，我对你好吗？”
“很好，多亏有夫人，小的才能活下来，夫人倘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现在，你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
“夫人请讲。”
“你过来。”我让他走到近前，将手里的绢帕交给他，看着他的双眼：“记住，我今日对你说过的话，只能你知，我知，世上绝对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