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莫明其妙来到一个山寨上,不过,我心里半点不慌张,因为我知道,到了晚上,我只林趁着夜深人静,就可以凭着自己过人的身手离开。
想到这里,我心里安定下来,走到床边躺下,平稳呼吸,一个人静静地卧床休息,养精蓄锐。
“嘟嘟”。
房门外忽然响起几声敲击。
“谁?”我坐起身来。
“姑娘,我是冯姑,我来给你送吃的。”
“先放在外面吧。”我的语气格外平静。
冯姑应了声“是”,遂转身慢慢地离开了,我这才起身下地,打开门看时,却见门口放着个盘子,里面盛着饭菜,我弯腰把饭菜端起来,回到屋子里,再一次阖上门。
将饭菜放在桌上,我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毒,这才拿起筷子来,挑起饭菜,放进口中,慢慢地吃着,等吃饱了,把盘子搁在一旁,又回到床边躺下,没一会儿呼吸均匀地睡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睁眼看时,却见一个黑影迅速闪到床前,突兀地朝我扑过来,一把将我摁住:“小美人,你就从了哥哥我,至此以后吃香喝辣,哥哥绝亏待不了你。”
我心中一动,本想一脚将这厮踹到床下去,又怕暴露了自己武功,反而不利,于是只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死命挣扎。
“小娘子。”对方双手在我身上乱摸,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我正烦恼如何才能将他丢开,蓦然听得一声断喝:“刘老三!”
趴在我身上的人一哆嗦,立即翻身而起,跳到床下,身形挺得笔直:“大哥。”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狗改不了****!”耿峻达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般:“总是忘不了欺负良家妇女。”
“哥哥,我这是,我这是——”
“滚出去!”耿峻达一声低喝,刘老三并不敢争执,低着头灰溜溜地出去了。
耿峻达这才看向我:“姑娘,实在对不起,抱歉得很,都是我这兄弟,他——”
“没事。”我语气很平静,坐起身来,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不然这样,我再派几个弟兄来,守着你。”
“耿哥。”我霍地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有个问题,小女想问耿哥。”
“什么?”
“倘若没有耿哥的约束,山寨里这些人,有多少会严以自持,不伤害良家妇女,不贪图他人财物?”
“这个——”耿峻达的脸色十分难看。
“你也知道,控制不住,是不是?你看看你手下那些人,哪个脑子里想的,不是金钱美女,谁又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家国大事?”
“姑娘所言,句句在理。”耿峻达眉梢微微朝上一扬:“耿某敬服。”
“世情如此。”我淡然一笑,把衣服的裙带系好:“却也怪不得小女了。”
“这事怎能怪你。”耿峻达赶紧道:“姑娘亦无须忧心,自今日起,耿某会日日夜夜守在小娘子门外,绝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耿哥。”见他胸怀磊落,我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小女行走世间虽不太长,却也分得清好坏,耿哥果然是个英雄,不过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耿哥只怕也难逃一劫。”
“美人关?”耿峻达呵呵一笑:“倒是借姑娘吉言了,耿某还等着呢。”
“小女多谢耿哥,也不劳耿哥多费心,明日夜里,还请耿哥行个方便,任小女离去。”
“你说什么?”耿峻达吃了一惊:“要我任由你离去?”
“是。”我点头。
“可是。”耿峻达眸露忧色:“如今世道混乱,姑娘你又是只身一人,要是遇上乱兵劫匪,可怎么办?”
“那,耿哥是否可以护送我,去两军阵营之前?”
“两军阵营前?”耿峻达吃了一惊:“那是男人交战之地,你去那里做什么?”
“或许,小女的夫君在那儿。”
“这个。”耿峻达沉吟。
“倘若耿哥觉得不便,那也没什么,小女可以自己去。”
“不不。”耿峻达赶紧摇手:“姑娘请稍等,峻达送姑娘去,只是姑娘要稍等两天。”
“没关系。”我淡然一笑:“我等大哥便是。”
待耿峻达离去,我走到床边坐下,默默地想着心事——这耿峻达倒也算个堂堂正正清白之人,可以相信,现在我唯一看不清的,却是东元和黑夷的战局,也不知道这场战争到底由谁引起,后果,又是什么。
耿峻达果然没有让我久等,第二天傍晚便来告诉我,说两日后领我出发,离开山寨,去前方战地。
当他准备离去之时,我将他叫住:“大哥,可否愿帮我一件事?”
“小娘子但讲无妨。”
“这山寨里,是不是只有冯姑一个女子?”
“不错。”
“她那里,应该有短打衣衫吧,请耿哥帮我取一套来,如何?”
“没问题。”耿峻达转头离去,而我再次退回屋子里。
没过多久,耿峻达回来,将一套衣服并一个包袱交给我,我打开包袱,见里面装着一套短衣,便拿起来穿上身,觉得十分合适。
冯姑又送了两次饭来,倒像是事先得到消息,再没纠缠着我,问这问那。
天色黑尽之后,耿峻达领着我出了门,一径往后山而去,到得一棵野枣树下,见那已经拴着两匹马,我走到其中一匹马前,拉住缰绳,翻身跳上马背,策马而去,耿峻达紧跟在我身后。
上马背一阵狂奔,没多久便见前方一片荒草连绵,远处似有战旗飞动。
“姑娘。”耿峻达勒住马缰,眼里流露出几许忧色:“再前面便是两军交战之处,甚是凶险,姑娘还要执意前往吗?”
“我夫君在那里。”转头看了耿峻达一眼,我神色坚定:“就算万箭穿心,我也要去。”
“说得好!”耿峻达满腔豪情勃发:“姑娘毋须担忧,耿某既护送你来此,那便会与你同行,护你周全。”
“耿大哥。”我转头,朝他一抱拳:“婉琼虽甚少行走世间,却也识得道义二字——婉琼没有哥哥,从此以后,耿大哥便是婉琼的亲哥哥!”
“说得好!”耿峻达点头:“妹子,你果然是好样的,放心吧,你只管纵马前去,大哥一定会护着你。”
“大哥不必如此。”话到此处,我也不能不实说:“其实,小女的夫君,并不是什么——”
“杀啊!”我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一阵杀声震天,无数的东元兵冲了出来。
“婉琼!”内中一人高声喊道:“婉琼!”
白马飞驰,至我身旁:“婉琼,真的是你吗?”
转头看着来人,我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你——”
“你——”
“侯爷。”将领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围过来:“怎么了?”
“没事。”阿辰将手一摆:“传我号令,布下九宫阵,准备击杀黑夷骑兵,务必将其悉数歼之!”
“是!”
待所有人离去,阿辰这才转头,定定地看着我:“你回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看着这个仍然英武非凡的男子,我心中却难抑感慨。
“阿辰……”
“妹子。”这时耿峻达拨马凑过来:“他是你汉子吗?”
“你是什么人?”不等我答话,阿辰已经一眼看过来,眉宇间隐隐浮出几许不悦。
“他是我新结识的朋友。”我抢先答道。
“朋友?”阿辰眉梢朝上一挑:“婉琼,你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朋友?”
“在外飘零,多认识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
“你……”阿辰看着我,眼里有震惊,痛惜,更多的,还是我熟悉的宠溺。
“跟我回去吧,这里是战场。”
“是啊。”我轻轻一叹:“这里是战场。”
其实,我很想立即和他提及骜奔之事,但转念一想,耿峻达还在身旁,而且这是两国之间的纷争,我实在无法置喙。
“耿大哥,我已经安全了,你现在可以离开。”
“什么?”耿峻达看我一眼,实则有无数的话想问。
“您只管去,我不会有事。”
“好吧,”耿峻达略一思索,坦然答道:“那我回山寨了,倘若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耿峻达说完,拍马而去,空旷的荒地上,只留下我和阿辰两人。
“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的,不一样了。”
“还记得当初才见你时,你是那样地娇弱,就仿佛一朵雨中的芙蓉,随时都会被狂风吹折,而现在的你,就像一朵怒放的玫瑰,看着无比美丽,却无人能攀折,倘若攀折,便会满手鲜血。”
“我是朵玫瑰。”我淡然一笑,唇边勾起几许冷意:“但除了我自己能摘下来,谁都不能。”
“是。”阿辰点头:“这些日子,想必你经历了很多事,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心中装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你率领这么多人,可是要去迎击黑夷军?”
“不错。”
“那你可有胜算?”
“没有。”
“若是落败,你打算如何?”
“马革裹尸,以身殉国。”
“马革裹尸?”
我忽然间笑了,那一笑仿若牡丹盛放。
“阿辰,还记得在梦河城的那里日子吗?”
“当然。”阿辰心中也浮起点点哀伤:吹“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最惬意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在花园中起舞,你吹箫,恍惚以为,那就是一生一世……你,还想看我跳舞吗?”
“当然,琼儿一舞,倾国倾城,若你今日阵前一舞,我纵然死了,也可瞑目。”
“我愿一舞,但不是在这儿,而是在两军对垒之前。”
“是吗?”阿辰笑容寂凉:“却不知琼儿这一舞,为我,还是为他?”
“为你们俩个。”我目光幽沉:“或许,这是上苍刻意的安排,你们二人,当世无双,能遇到你们,是白婉琼一生之幸,也是白婉琼,一生最大之不幸。”
“好。”阿辰拂掌:“说得真好,一生之幸,一生最大之不幸,那么今日,你一舞,我和他一战,也算是个了结吧,只是请你,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
“现在我不告诉你。”他悠悠然一笑,仿佛已知道宿命的终局:“且往阵前而去吧。”
“驾。”我一策马缰,得得地朝前方奔去。
冽风迎面吹来,挟带着风沙,吹进我的眼睛,一阵火辣辣地疼痛。